“哪里是为了死了的老太爷!是为了咱们的六小姐!”
邵玉芳闻声一见,吊梢眉便微微地拧起来,这过来的人正是二姨太,喻二爷的生母,石氏。很显然,这个婆婆,邵玉芳是不怎么喜欢的,在邵玉芳眼里,石氏没有一点智慧,话说得不漂亮,哪壶不开提哪壶、弄得人心里跟扎了刺头儿一样。可若说她不懂察言观色吧,她偶尔又很会见风使舵,揣着人的心思极尽怂恿或挖苦之能事儿。
这个二姨太也不讲上海话。事实上,喻公馆里没有多少人讲上海话,几个上了年纪的长工、老妈子和临时的上海本地仆人讲,老太太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偶尔也讲上海话,不过在老太太跟前就只敢讲北方话了,喻老太太不是上海人,年轻的时候从北平流落到上海来的,虽已在上海生活多年,可依旧不大懂上海话,她教喻氏的子孙打小学北方话,进门的媳妇和年轻些的下人也讲北方话,不会的就学。日子一久,大家也就习惯了,这是原因之一,之二便是:喻氏乃商贾之家,成年的男子跟外地人、外国人打交道得多,讲普通话是为图生意之便了。
“怎么是为了六妹呢?”玉芳一时不解,有些疑惑地望向喻三爷,喻三爷待要开口,又被二姨太抢了话去:“我那丫头娟子刚刚来跟我说的,说咱们的六小姐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到半日就出现了中暑的征兆,两三个时辰的工夫就……就没得治了,张先生刚才过来扎了两针,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将将咋了咋嘴巴,又晕了去,众人手忙脚乱地去抢德律风,将西医、中医叫了个遍……我站在房门外看了一眼,看见太太眼睛都肿成桃儿了,喻全近前跟她说三爷回来了,太太想站起来,可浑身都已经瘫软了,站都站不住,大家都拥上去扶……看得我心里头实在是难受,不敢进去呢!”二姨太说着,拿手绢擦了一把眼角,又狠狠抽泣了两声,却是不见泪渍。
邵玉芳仔细审度喻三爷的脸色,难怪如此黯淡无光,平日里最不迷信的人既然请了邢先生到家里来,说明那小姑子的病确是来势汹汹的,便又追问道:“那祖母现在知道么?”说话的间隙,喻三爷淡淡扫了二姨太一眼,一言没发,请邢先生先离开了。
“太太怕她老人家知道了受不住,不敢叫人惊动呢。”二姨太说时,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喻三爷的背影,见人走出了百步的距离就直言不讳了:“依我看,人怕是不行了,唉,老爷要一个礼拜才回呢,可能就见不到闺女最后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