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庞统地时候,他正在剧烈的咳,而且一咳嗽起来,并没有歇止的迹象。
他双颊深陷下去,一双大眼也有些凹陷,只是眼中的一股火焰却是旺盛。
庞统的牢房可以说是最好的牢房,应用之物颇为完备,还有一碗药。凉了,并没有喝。他虽是重犯,却没有手铐脚镣。坐在草席上,靠着墙,他更像准备一辈子住在这里。
回想不久前那个虽然丑,却气质英姿爽朗的庞统,刘铭鼻子微酸,心中被针刺了下。
这是一个死结,没有外人能够解开。庞统能解,可看起来他已经放弃。
刘铭想劝他振作,可见到他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见到刘铭望着自己,庞统微笑起来,“誉之兄,你还好吗?”
刘铭走过来,终于问道:“我还可以,你呢?”
庞统四下望了眼,“我也还可以,对了,江水之冰已经消融了吧?”
刘铭实在搞不懂庞统询问地含义,见到刘铭脸上的苦意,庞统招手道:“来,坐。恕我懒得起身相迎,我其实一直在想,谁会第一个来看我?可我想了很久才发现,能来看望我的,除了你和大公子,已经没有别人。”
说到这里的庞统笑起来,剧烈的咳,刘铭伸手轻拍他的后背,只希望能减轻他的痛苦。
庞统用手帕捂住了嘴,半晌抬头道:“谢谢你。”
“其实你根本不必入狱。”刘铭还是忍不住道:“你何苦自讨苦吃?”
庞统轻吁了口气,“你知道多少?”
刘铭微怔,“你说什么?”
庞统笑笑,斜倚在墙上,望着房顶,“我这一段时日难得的悠闲,可我这个人一辈子就是喜欢动心思,哪怕知道我这幅尊容,到了哪里都很难受到尊重,还是就算在牢狱中,也忍不住地想。我始终在想蔡夫人这个人,我觉得已经有些眉目,你想听吗?”
“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刘铭皱眉道。
庞统笑起来,又是咳,“我还需要休息吗?”
“除了江山大业,除了荆州风云,除了庞家,这世上本来还有很多值得你留恋的东西。”刘铭皱眉道:“现在地庞统,已经不是一年前意气风发,能救人救己的凤雏。你这样自甘放弃,说实话,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庞统怔了半晌才问,“那你希望我做什么?这次袭驾想必你也清楚,里面有太多的阴谋痕迹。黄家的机关被人熟知,近卫里面有漏洞,还有那神秘莫测的手段和蔡夫人。我若是这一件阴谋都破解不了,如何能够出山,又如何能够有所作为?”
见到刘铭不语,庞统幽幽道:“彭城侯,其实我的确不如卧龙果断,现在才开始佩服你,开始下定决心要帮你们平定天下。可这第一件帮你们打击蔡家的事,就已经搞砸了。彭城侯,你想要一个人死很容易,可你让他服你,那就是难事,若是能让我庞统都佩服的男子,天底下实在不多。现在的我,身陷囫囵,别人只怕被牵连,躲避不及,你还能来看我,只凭这一点,我就知道,彭城侯秉义笃信名不虚传。”
刘铭无奈道:“士元,就像你所说的,你这次是为了我才入了狱。伯言也在帮大公子,也在帮我防范州牧被刺,可州牧不好动我的手下反倒抓了你……我又如何放心的下。士元,你就是想得太多,反倒作茧自缚。俗话说地好,退一步海阔天空,放下些东西,你得到的只有更多。”
“放下些东西,得到地只有更多?”庞统喃喃念着这句话,苦笑道:“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道理都明白,可这一个放下,又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室内静寂一片,刘铭却是明白庞统的苦。
“杀蔡夫人的不是我。”庞统突然道。
“你说什么?”刘铭惊愕问。
“我知道外边很多人都是怀疑我下手杀了蔡夫人,可彭城侯当然知道,杀人有时候不见得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庞统淡淡道:“你我都不是笨人,杀了蔡夫人只能陷州牧大人于万劫不复,我如何会选择这种笨法子?其实这本来是一场局,我亲自布下,作茧自缚,一败涂地,怨不得旁人。”
见到刘铭皱眉,庞统凝声道:“蔡夫人这人来的古怪,蔡瑁和她劝州牧大人开无遮大会,我认为必定会有古怪,请大公子代为进言,让州牧大人准许我布局。州牧大人毕竟待我不薄,这才让我全权处置。我留意的人除了蔡瑁外,其实还有一个人,叫做郑度。”
“郑度是谁?”刘铭奇怪问。
“郑度是不知道来自哪里,住在唐县,离襄阳不远,擅长幻术,经常能变出佛形,自称是黄天转世。”
“难道这次就是他的把戏?”刘铭皱眉问。幻术对他而言,应该和魔术仿佛。
“是谁的把戏无所谓,其实郑度不过是个小人物,他身后的势力才是我最为关注,我想彭城侯多半也很关心。”
刘铭半晌才道:“难道郑度也是跟蔡夫人一道之人?”
庞统一张丑脸望着天空,哂然一笑,“反正还有时间,不如回想一下当初袭驾之事,郑度代表的势力究竟是在跟谁联系?”
刘铭点头道:“无遮大会召开是在支娄迦谶来到之后,那时江水已然结冰,当初破枪车辕车的爆炸之物应该是在冰封之前埋下,或许受到剧烈的震动才会爆炸。光凭这一点来看,郑度等人准备已久,单独在江水上做文章,应是和蔡夫人早有联络。蔡瑁应该对此并不知情,因为州牧大人如果遇刺,对他实在半点好处都无。我想庞先生的意思大概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