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并不在于皇帝或阿蔢达尼亚贵族阶层怎么看我们,而是我们怎么看待自己。米索美娅土地辽阔,人口密集,却始终没能出什么叱咤宇内的大人物,原因就是我们太安于现状,没有什么进取心。独立时期,我们既没有建立强大的军队征服四方,也没有借助便捷的地理威慑群雄。相反,身为国王的‘禁魔人’为了一些不着边际的预言而与潜在的强大盟友精灵反目为仇。当我们为了要不要魔法的幼稚问题自相残杀之际,却成就了莉拉一世女王的千秋功业。摄政政府阶段和帝国时代,米索美娅唯一被人称道的就是出产丰富,甚至被誉为帝国的粮仓。然而时值今日,世人依旧以愚钝、守旧、懒惰的形象看待我们米索美娅人。我们更不该一味地责备他人,也该想想自己到底有什么缺陷了。”
“摄政阁下说得很有见地。”迦德拉王子夸奖道。他刚结束与杜法拉的交谈,两人肩并肩走了过来。
“王子殿下对此有何见解?”柯纳有点考验迦德拉的意思。
迦德拉笑了笑。“我年纪尚轻,思想也不够成熟,哪能与摄政您相提并论呢?不过既然身负一半的米索美娅血统,当然也曾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的同胞考虑过一番。”
众人纷纷劝王子说出他的所思所想,迦德拉也毫不畏缩地侃侃而谈。
“米索美娅之优,在于地利,在于人口,但更在于包容的传统。这里是唯一一块与精灵共享的土地,也是诸多民族聚居生活的所在。深受亡灵之苦的阿蔢达尼亚人来了,我们开城欢迎;当西瑟利亚陷入灾祸,我们也以帝国之名慷慨予以援助。然而,诚如乌代尔摄政所言,米索美娅并没有多少在历史上留下痕迹的人物。最为人熟知的米索美娅统治者,竟然是连名字都成为禁忌的‘禁魔人’国王。这不得不引发仁人志士的思索——到底是体制问题,性格问题,还是血统问题,造成了如此尴尬的境地?摄政阁下将此归咎为米索美娅人的安于守旧的思想,然而我窃以为更重要的是人心。“
在场米索美娅血统的居多,听迦德拉王子如此一说,不禁都聚集了过来。
柯纳兴致勃勃地问:“思想和人心又有什么区别?”
“思想者,由长期的惯例、道德标准经年累月而成。比如不贪、不奢、勤恳、好学,既为思想,沉淀于民族血脉中的哲学理念。人心,则是设身处世,如何影响社会的理念。米索美娅人并不缺乏好的思想,缺乏的唯独是救世的理念。遥想当年,我所传继的北方血统之源,失落军团伟大的女统领拉弥尔(ra-mihr),以区区一女子之躯,率领上千士兵和平民摆脱亡灵的追杀,继而以自身实力打拚出一块容身之地。谁又敢断言,如此功绩是因为当时她就预想到她的后代中将孕育出一个统治偌大帝国的皇族?容我枉自猜测,拉弥尔唯一的理念仅仅是实现对其追随者的诺言,即便自己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此等意志,米索美娅人何曾有过?”
“有道理。”杜法拉欣然表示支持。“如果一个统治者不能有此觉悟,又如何得到追随者的忠诚!所以有大为者,必先事国,后而事己。米索美娅人安逸惯了,反倒没了那种为民之先的气概。”
杜法拉的赞同让迦德拉的胆子大了许多,言辞也越发激烈。“自古以来,米索美娅多得是大富,唯独缺乏贵族。有了钱、有了精力,往往不是用在为国家、社会创造福利上,而是大把大把花在追求魔法的奥秘。这样的所谓精英,自然得不到民众的支持。到最后,致使人人只知为己为私,完全忘了还有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哈吉尔大帝起事之初,除了少数阿蔢达尼亚的支持者,米索美娅人皆是冷眼旁观。后来不得不借重精灵和西瑟利亚的奥迪尼斯教团势力才得以恢复皇族的权力。开国之帝登基后,首先想到的是以皇后之位犒赏鼎立相助的西瑟利亚,却未曾考虑贡献了大量军需物品的米索美娅。并不是他轻视米索美娅,这由他继续定都曼卡斯可知,而是米索美娅从没有看重过哈吉尔大帝的事业、理想。缺乏人心的民族,又岂是出统治者的民族?”
迦德拉说的确是事实,但在自认米索米娅上流人士听来却有些刺耳。一时间,四周皆是默然。迅即,低缓的掌声突兀而起。众人愕然向门口看去,原来是年长的摄政克里斯?梅尔。他的家族是阿蔢达尼亚最显赫的贵族之一,自然会认同王子殿下对米索美娅人的指责。虽明知如此,还是不得不照顾到梅尔的面子而应合着鼓掌。柯纳走了过去,向同僚兼老友表示欢迎,温妮菲王妃紧随其后。迦德拉不再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未免一时有些失落。
最紧要的几个客人都到了,庆祝活动正式开始。午宴在愉快的气氛中经过,主人和客人们的兴趣与其说是在温妮菲王妃精心挑选的菜肴上,不如说更多在当前的政治和帝国各地的逸事。皇室的交际宴会,往往为各方势力联合重组创造良好条件。宴会后,帝宫的仆人们送上略为轻淡的酒和小巧的点心,约三十多号人转移到会客厅凑了几堆闲聊起来。女主人和两位摄政所处的一群,赫然成为整个大厅的中心。吟游诗人带着六弦琴走了进来,为客人们演奏精美的乐曲,吟唱往日的英雄故事和悠闲岁月。置于吸引眼球的舞蹈,王妃并没有安排。表面上是出于对带有异国风味的艳俗曲目的不屑,事实上温妮菲王妃觉得技艺再出众的米索美娅舞蹈家也比不过维查耶娜训练出来的舞娘跃动的肚皮。
午餐的佐餐酒和不断添加的甜酒渐渐增加了人们的醉意。一些女士粉着脸显得格外妖娆,吸引男人们悄悄簇拥前后。米索美娅女性以丰满‘多汁’著称,在场的亦不例外。渴望一亲芳泽的,无论已婚或未婚,皆不在少数。柯纳和杜法拉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即面带暧昧地低笑起来。梅尔摄政走到迦德拉身边,摇了摇手中的一个小袋子。
“王子殿下,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较为僻静的地方吗?”
这位垂垂老者首先找上迦德拉,确让他有些吃惊。迦德拉恭敬而毫不危惧地点了点头,带着他走向会客厅角落的一扇门。打开门,里面是一个休憩室,是供酒醉的客人们放松的所在。梅尔径直走了进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迦德拉道:“你对这个有兴趣吗?”他依旧指的是手中的布袋。
迦德拉有些茫然,但也不愿暴露出自己的无知。他矜持地说:“我可以试试。”
柯纳出现在迦德拉的身后。“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不叫上我呢?”
他几乎是推着王子进了屋,随手关上了门。门外有些喧闹的乐曲,顿时变得依稀而飘渺。
梅尔找了个舒服的沙发坐下。柯纳坐到他对面,拍拍右手的椅子示意迦德拉加入。迦德拉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觉得莫名兴奋。他顺着柯纳的意思坐了下来。梅尔用随身的魔法引火物点着了被一圈沙发围绕的小茶几上的烛台。随后,他将布袋放在茶几上,打开口,取出几张纸、一些枯干的植物茎叶和一小堆黄绿色的沙砾。那些纸是很粗燥的植物纸,质量与贵族圈的羊皮、牛皮纸完全无法相比。迦德拉看着梅尔取过一张在桌面上摊平,然后将干树叶放在纸上,用手指撮了些沙砾倒在树叶上,最后用纸将所有东西卷了起来,形成一个圆筒。柯纳也是一样的动作,甚至比梅尔更为熟练。两人将纸筒的一头放到嘴里,令一头对着蜡烛点燃了。
乳白色的烟雾轻盈地飘起,带着虚无缥缈的香气。
柯纳一口气吸了大半支,这才喘着粗气感叹道:“你从哪里搞来的货?简直太......太爽了。”
克里斯?梅尔才吸了两口。他微微笑着说:“我有特殊的渠道。”
“帕加的,还是伊姬斯的?”说话间,柯纳又吸了一口。
梅尔缓了缓,才低声道:“伊姬斯。”
“哦......!”柯纳没有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