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拉克注意到有个二十多岁、穿着骑兵皮甲的女军人神情悲伤地站在火葬堆前。火焰烤干了她不断流下的眼泪,在脸颊流下两道深深的泪痕。邵夫应该是在想,如果他自己阵亡了,是不是也会给法拉带来同样的伤痛。
图拉克对邵夫说:“或许我可以替你安排个新的职位?”他的潜台词是一个更为安全的位置,就与他对利亚的安排一样。
“哦!谢谢,不过不必了。”邵夫道:“第六枪兵队的百夫长之前找过我。他要调我去第一小队,代替那个人原来的位置。我升伍长了。”
图拉克愕了一下,然后才说:“看来你今天的表现很不错,恭喜你了。”
邵夫的眼中突然爆出闪亮的光芒。“你也这么想?我用长矛又是戳又是挥又是砸的,就像我那个严厉的师傅造房子的时候教我怎么举起当屋脊的木梁那样。那杆矛可比木梁、柱子什么的轻多了。而那些骨头架子也真是脆!只要稍稍碰一下,它们就彻底散架了。我都数不清打倒了多少个。我身边的兄弟们拼命给我鼓劲,‘再来一个’、‘好样的’。他们守着我的后面和两侧,前面的我自己就能对付。”说着说着,他的神情渐渐黯淡下来。“后来,我们的人越来越少,而那些臭烘烘的骷髅却继续发了疯似的向我们冲过来。要不是那个据说和你有一腿的女军官跑过来向我们大喊‘放弃阵地!收拢战线,收拢战线!’,我们恐怕就都交代在那里了。”
图拉克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低声道:“这个无稽的谣言怎么连你们都听说了。”
“是你下的命令罢?”邵夫说:“交你这么个朋友虽然麻烦多,但真的值了。我会给法拉写信,请她在女神面前为你祈祷的。祝你永远能获得女人的青睐。”
图拉克悄悄朝摩缇葵拉瞅了一眼。并不是他要窃取摩缇葵拉的功劳。只不过邵夫的这个误解,无疑让他因为之前没有多关心朋友而有些内疚的心得到安慰。摩缇葵拉丝毫没有要纠正邵夫的意思——在雇佣军的生涯中,雇佣者得虚名而她得到丰厚报酬的情况极其普遍。
“我们能打赢亡灵,对吗?”邵夫问图拉克。
图拉克避而不答。“我们今天不是打赢了吗?”
“哦,是的。”邵夫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不过它们不像我们,死亡对它们来说只是一种解脱。你绝对看不到一个亡灵会逃跑,或是恐惧地大叫。它们死板地、冷酷无情地向前推进。我们砍掉它们的手、戳掉它们的脑袋,它们就用整个身体向我们压过来。这次我们坚持了下来。然而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我怕我总有一天会被它们逼疯掉的。”
图拉克不知该说些什么。摩缇葵拉替他回答道:“然后,它们会杀掉你,把你变成与它们一样的同类。难道这就是你所期望的?”
邵夫呆呆地看了摩缇葵拉一会儿。“嗯……,你说的没错。为了继续活下去,我们必须战斗到底。”他调转身,看着几乎燃尽的火葬堆。“然而,万一我不幸战死了,希望能有人将我投入这烈火。”
图拉克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我们打个赌好吗?考虑到你现在的生活态度,如果法拉一个女人就能让你觉得满足的话,你一定会比我活得长。”
邵夫也笑了。“考虑到你身后那个说话直率的女人的身材,你一定没办法比我活得长。”
图拉克和摩缇葵拉几乎同时说。“我和他(她)?不可能的。”
严肃的时刻终于过去!
得胜的士兵们点燃营地四周骷髅兵的骨骸堆,将整片区域照得通明。他们围着营内的篝火跳起狂欢的舞曲。烈酒、烤肉,还有随着皇帝的队伍由后营赶来的舞女,把战斗的艰辛和死亡的恐惧一扫而空。
帝国首都的曼卡斯将在6天后由接替传递政府公文驿使那里获悉胜利的消息。然而在距离斯穆巴2000古里外的地方,已经有人在谈论今天的战斗。
巨大而样式怪异的城堡,高高悬于空中的宫殿,由周边数万乃至十数万亡灵的军队严密防守。城堡内却显得空空荡荡的。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黝黑的全身铠甲的骑士宽阔的宫殿大厅内缓慢地踱步。钢制的靴子每次踩在石头地板上都会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死神在叩击垂死挣扎着不愿放弃生命的生者的房门。他的步伐和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与一个健壮的人类男性没什么两样,但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毫无生气的感觉。就仿佛他曾经在寒冷的北方整个身体都被冰缰了,虽然后来又被解冻,却始终没能摆脱死亡带来的绝望感。
黑衣的骑士突然停了下来。
“迪丽娅,是你吗?”他的嗓音带着干涩的金属摩擦感。
一个女人的身影轻盈地走入大厅。这是位绝美的女性,年纪最多不过二十五岁。她有皎洁的面容和圆润的胸脯,十指芊芊如软玉香葱;高衩的长裙下一双**若隐若现,更平添千般遐想。按照帝国当下的审美观点,她全身上下唯一的缺点就只是皮肤有些惨白,似乎很久没有见过太阳似的。不过某种前提下(比如图拉克决定要讨好她),类似的情况也会被解释为高贵而有教养。
“嗯,是我,我还活着。你对此是否觉得很奇怪?”女人的口吻中带着点愠意。
黑骑士冷哼了一声。“死亡对你还有意义吗?如果能让我自己选择,我宁愿你们都消失掉。”
“可惜!你存在的使命就是确保我们的存在,与你真正活着的时候恰恰相反。很讽刺,不是吗?”看来这对男女的关系并不像他们见面的时间和方式那么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