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原不过是听说她和师兄一同逛过灯市,心中生出几分不快,话一出口便觉失言。
此时观其神色,知她未解其意,不由暗叫侥幸,当下假意解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姑娘出身大家,门中事务繁杂,父母于这亲情上,或许不及寻常民家时时刻刻都思虑周全,但却有许多师兄弟做玩伴,倒也不至寂寞。而像我这般,虽说爹爹心细如发,无微不至,但两个人终究还是太过冷清了,想来也不知究竟谁更快活些。”
夏以真不料他竟会这么说,怔了怔,叹道:“哪里有什么情谊甚笃?那些师哥师弟们表面上亲亲热热,其实都是宠着我,顺着我,生怕得罪了,讨我爹和我娘不喜,从不肯说什么真心话。”
她顿一顿,看着秦霄道:“说起来,还是像你这般好,有爹爹时时陪伴,高兴怎样便怎样,也不用总去瞧别人的假脸色。我宁愿爹爹不是什么总镖头,也能扎一个花灯给我,那该有多好。”
秦霄听她说得真挚,也收起玩笑的心思,接口道:“先贤有云,吾之苦,彼之乐,而彼之乐,亦吾之苦也,苦乐相去能有几何?以吾之心度人之苦乐,此其大谬也。所以姑娘谓之不幸,在别人却是朝思暮想而不得,何况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不必如此叹气。”
“高不高兴是我的事,不用你掉书袋地教训人”夏以真撇嘴哼了一声,人反倒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竟没丝毫要走的意思。
秦霄瞧着好笑,也不再言语。
此时天色渐暗,已有些瞧不清了。
他起身走入小阁内,不多时又转回来,手中已掌了灯烛,放在石桌上,继续剖着竹篾。
待到日头落尽,夜幕初上时,几根竹片都已剖完,数一数,约有四五十根,拢在一处看看差不多了,便不再剖,取了几根,依着经纬横竖挑压穿编。
夏以真见他手上毫无滞涩,编得极快,倒真像个熟稔的匠人,自己支颐坐在那里,竟是看得娓娓忘倦。
过不多时,那灯壳已初具形态,周身大腹便便,上下略窄,作扁柿状,比寻常灯笼稍小一些,倒也颇为圆润规整。
编好灯壳,秦霄用剩下的竹片蘸了浆糊,涂在灯壳上,外头糊上宣纸,里面衬贴几片竹叶,稍晾了晾,再抹上一层清油,这灯便堪堪做成了。
他拎起来左右瞧了瞧,自己也觉满意,当下也迫不及待地折了半截蜡烛,点燃了插在底托上。
转瞬间,灯盏亮起,晕彩流溢,纤薄的宣草像缦笼的轻纱,将那点泛黄的光散晕开来,照清了身遭,凭空竟多了几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