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鸣海并不清楚个中玄机。
她不知道夏海想要自己创业的真正目的,也不明白她隐隐觉得有些怪异的地方究竟该作何解释——像是为什么从姐姐的口中鲜少听到姐夫的名字,甚至连搬到别的地方去住这种事,夏海也是自己下了决定而后执行,根本没有表现出要和谁商量一下的意图。现在的鸣海还处在听到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年纪,即使本能地感受到了一些微妙之处,也没有与之相应的能力再继续深想下去从而找到真正的答案。
“好吧。”稍稍犹豫了一下,鸣海便做出了决定,“那我们什么时候搬过去?”
“要不然就今天吧。”夏海当机立断。
“姐姐你今天不是没开车吗?而且一下午根本搬不完吧?”
“没关系的,那里什么都有,人直接过去就行。”
“……”
四方夏海雷厉风行的特质在这里完全体现了出来,中午吃饭的时候才确定了要搬去她公司附近的公寓,下午的时候她就拉着鸣海去超市进行了采购,当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公寓时,鸣海已经接受了自己从今天晚上开始就要住在这里的事实。
随手将购物袋放到茶几上,鸣海掏出一包薯片搂在怀里,一边吃一边开始到处溜达参观。
公寓的面积并不算大,虽说是两室一厅,但是最大的房间被改造成了半开阔式的办公用书房,鸣海并没有走进去看,只是在门外简单地扫了两眼。玄关、客厅和书房呈现出三角形的格局,客厅朝南有一扇落地窗,再往外就是堆放了一些闲置物品的阳台。仅剩的另外一间房间在书房的隔壁,房间陈设简单,除了一张双人床外,只有一些必要的日常用品,所以并不显得拥挤,反而看了让人觉得空落落的。考虑到姐姐怀孕的情况,鸣海对此表露出了担忧,“姐姐,就一间房我们两个人睡吗?我睡相不太好,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那也得你先能伤到我再说。”夏海不紧不慢的声音从隔壁书房传来。
……伤到的话已经来不及了吧?
尽管无意识地在心里腹诽了一句,但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一直以来夏海在她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形象使得她并没有怀疑夏海所说出口的话的真实性——换个说法就是,再匪夷所思的话从夏海的口中说出来,让她总有一种它能够成为事实的笃信,以至于,鸣海也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睡觉时要对此稍加注意。
“姐,我们晚上吃什么?”参观完房间后,鸣海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她一边吃着薯片,一边就已经百无聊赖地考虑起了晚饭的事。
“你想吃什么?都听你的。”
鸣海坐在客厅沙发上,夏海则呆在书房里,两人隔着半堵墙开始了隔空喊话——
“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小区外面就有美食一条街,走差不多十分钟还有一个商场,吃的东西倒是不少,就看你想吃什么了。”顿了顿,夏海接着说道:“等我这儿忙完,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吧。”
“好啊。”
五分钟过去了。
鸣海:“姐你什么时候忙完?”
夏海:“等我五分钟,我发个邮件。”
十分钟过去了。
鸣海:“姐姐你好了吗?”
夏海:“马上好。”
又十分钟过去了。
鸣海:“姐姐……”
夏海:“快了。”
鸣海:“……”
夏海又磨磨蹭蹭了十几分钟,直到鸣海在沙发上打滚嚷嚷着自己肚子快要饿扁了,她这才终于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见她总算肯走出书房,鸣海忍不住闹起了别扭,“让你出来真不容易。”
“乖啦乖啦,下次我会注意的。”夏海走到客厅沙发旁,揉了揉扑倒在沙发上、将脸埋进靠枕里不愿意起来的鸣海的头发,“走吧,我们去吃饭,顺便带你见一个小伙伴。”
“诶?什么小伙伴?”
“我的朋友。只是单纯的朋友哦,和工作或者别的什么都没有任何关系的朋友。”
那是四方鸣海第一次见到姐姐的朋友——被冠以‘朋友’这个称谓的人,这是绝无仅有的唯一一个。
鸣海最初还表现得有些忐忑,不过在见到那个人之后,对方开朗而温和的性格很快让她卸下了对陌生人本能的防备。那个人叫宇智波止水,黑发黑眼,看上去就像一个干干净净的邻家大男孩。
不过可惜的是,从始至终,鸣海就只见过他那么一次。
夏海鲜少会特意去提及她身边特定的某个人,在第一次见面之后,鸣海也几乎从未听夏海说起过宇智波止水的事。那一次的见面如同汇入深海的水珠一样很快被鸣海所遗忘,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鸣海所能切身感觉到的变化,就只有日渐忙碌的夏海,还有她正一天天变大的肚子。
而在这一天天之中,夏海偶尔会回家和姐夫团聚,但是她的姐夫却一次都没有来过这栋公寓。
只不过鸣海根本无暇关心这些。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所能专注的事物也是如此。
在鸣海意识到,沢田纲吉的身边开始逐渐出现一些她不认识的人时,微妙的占有欲让她根本无法分心去关注其他的事。原本和她一样踽踽独行的沢田纲吉身边,突然出现了很多人,人们眼中的废柴纲逐渐有了变化,那些变化的细枝末梢毫无疑问都被鸣海细心地捕捉到了——
沢田纲吉不再孤独寂寞,他有了新的伙伴,而这些都与她无关。
这种被抛下的失落感,夹杂着无法抑制的嫉妒心,几乎让鸣海夜不能寐。
十六岁的小姑娘面对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惧,会做些什么呢?
十六岁的鸣海什么都没有做。
即使她辗转反侧,即使她的脑袋因此而变得一片混沌,她也什么都没能去做。
她既无法驱赶那些人离开沢田纲吉的身边,也无法让沢田纲吉不去接触他们,事实上,或许她本就没有什么立场去思考该做什么。而这,毫无疑问正是未来的四方鸣海最为后悔的一点。
如果十六岁的她能够做些什么,或许沢田纲吉根本就不会去意大利了吧?
一切都是因为十六岁的她无所作为。
二十六岁的鸣海因为后悔而执着于认定这样的‘事实’,这让她和沢田纲吉之间的错过变得合情合理,且看上去只差一步就会有所改变——可事实上,谁也不知道另外一种可能性是否真的可能发生,毕竟那些都只是不存在的假设罢了。
究其根源,是十六岁的四方鸣海深切体会到了‘后悔’这个词所带来的的,几近痛不欲生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