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才干,胜我十倍。如果我在姐夫的位置上,国家不会有今天的成绩。姐夫在我的位置上,山东会比我制下为好。”
袁慰亭摇摇头“这话倒也未必。你的山东,是以天下之利而养一省,一如毒瘤。山东越好,天下越穷,如果我在山东任上,百姓生计肯定大不如现在。但是全国的局势,肯定比现在为好。咱们两人,一个打是小算盘,一个打的是大算盘,注定不一样的。”
“姐夫所言极是。您这一家之主,想的是整个天下,我这山东督军,想的是自己这一小块地盘。大家算盘不一样,格局上,我就先弱了一筹。”
袁慰亭的面部肌肉抽动一下,似乎是想笑,但最终没笑出来。
“说到格局,我真要说一句,你不如我。袁某一生,向不服人,做小官时想当大官,做了督抚,就想做皇帝。我的心里,从来就没有知足两字,你,就是太容易知足了。知足常乐,这也不能算过错,可我不想庸碌而过。自从你送我那本拿破仑传,我反复读过错次,两相比较,自认我也未必输给拿皇。他对国家有功,我经略高丽,编练新军,剿办拳匪,于国家可算功勋彪炳,拿皇可以加冕,我为何不能过一过皇帝瘾?金室起家,不过塞外一酋长,亦可为人王地主。我出身仕宦之家,比他的出身尊贵的多,做皇帝,天经地义。直到今日,我亦不悔!我如果注定活不到六十岁,也想要死的轰轰烈烈,而非庸碌一生。如今,整个中国都因我而震动,死的也算值得。所遗憾者,上天不肯给我时间,若是君宪制成,各省归心,十年生聚十年修养,二十年后,我中华何愁不成东方强国?”
“不错,如果时代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以姐夫的才干,再加上足够多的辅臣,富国强兵,指顾间事。蔡松坡三千饥兵,又何以成大事?自前金而至共合,姐夫的功劳,足可称为第一。但是……现在的世道,终究不是拿皇那个时代可比,皇帝这尊神像被扳倒,就再也回不来。姐夫的事情没有办错,只是生不逢时,非战之罪。”
“生不逢时,非战之罪……这话,用的好。”
袁慰亭的神色中,露出些许欣慰之意。“拿皇功败垂成,在于滑铁卢。我若是用兵运筹不敌松坡,输掉这爿江山,也无话可说。可是论兵力,论财力,我皆胜于蔡松坡。我北洋固然将帅离心,他共合军,又何尝不是一盘散沙。自蔡锋出滇,唐荣昌一兵未动,一文未解,弹尽饷绝,却可取胜,这一仗,败的实在是不甘心!不过听到你这句话,我的心里,总算是有了一丝安慰。这一战,非将帅无能,非三军不用命,实在是……败于天命!”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气息却先上不来,话便说不下去。却听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沈金英从里间走出来,她化了很浓的妆,打扮的明**人。面色艳如桃李,唇色红胜烈焰。身穿一身宫装,正是正宫皇后的装束,快步来到袁慰亭身边,抚着他的胸口。“都什么时候了,就别想着打仗了。咱们还有冠侯,报仇的事,就指望他了。”
袁慰亭道:“冠侯……不能为咱们报仇。我称帝登基,是犯了众怒,为我报仇,去打蔡锋,不等于是与天下人为敌?我的名声已经差到极处,他的名声却很好。未来的北洋,需要一个好名声的人,带领大家主持全局。这个天下,需要有好人,讲道理,需要有恶人,教规矩。我给这个世上,留下六镇精锐,留下北洋三杰,留下一个打败东洋鬼子的传说,最重要的是,留下冠侯这个真正的栋梁之材。”
“我这一生,做过官,带过兵,杀过人,当过皇帝。生时可享富贵,死后也会名动天下,临死之时,身边有爱妻,有忠臣,这辈子,没白活!我够本了。遗憾啊,早知今日,当初在山东,就该点起六镇精兵,跟东洋鬼子干个痛快。能死在疆场上,也好过死的像现在这么窝囊。人过去说,将军难免阵前亡,现在看来,将军阵前亡,却是最好的结果。冠侯,我知道,北洋的人,大多不成话,还有的人,对你有些成见。看在我的面上,多照应着他们,也替我照应着……那些不成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