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端言的言行什么时候转变的,顾凛川再清楚不过,从前只当是遭受太多困苦折磨,如今却终于明白,骄傲得永远不懂得什么叫低头的女子,其实到最后也没有低下她高高的头颅。而这个既不曾低头,也不曾高仰起头的,是另一个沈端言,她依旧文采飞扬,依旧与世不同,但却温醇和缓,如同一曲响起在初春雨后琴音。
那春雨里,鲜花缓缓而放,那琴音中,春风徐徐而来,于是不知何时,愧疚便已成放不下,舍不去的情思。那骄傲不懂什么叫低头的女子其实是他曾欣赏倾慕的鲜妍明媚,只是权利场中欲念丛生之后,哪里还记得自己曾如何倾慕。
这春雨春风,若非是有梦之故,只怕他也依旧不知应当珍视。顾凛川苦笑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只静静看着沈端言,心头有些涩涩的疼痛感漫过心头,那个脱口而出“曾因不幸减骄狂”女子似乎真的已经……不在了啊!
“骄傲”是三言两语引经据典,出口成章落笔成诗的女子,而眼前的沈端言,言语质朴,或总有妙语如珠,却并非随口出言也能占作诗行的。她不爱作诗,也不偏好辞藻清丽的篇章,喜好的反是质朴纯然的诗行。顾凛川很愿意把这两个人继续当成一个,可无论如何,一经点破,他脑子里闪过的,来来去去全是两人之间的区别,而不是她们其实是一个。
这一夜,烛火未歇,沈端言自行睡下,顾凛川却独对灯火到天明。
他以为自己会对沈端言有些膈应,但事实上,他对沈端言不舍得有任何慢待,因这是他心悦之人。但一想到,她已不是从前的她,他心头又有些莫明的情绪,不冲沈端言,冲的是他自己。
这般苦闷忧思之下,不过数日顾凛川就瘦了一整圈,原本挺结实的人,却生生瘦出几分形销骨立来。因想偿还一世,许一生安稳幸福,却不想原来的人连个机会都不给他,拍拍手,些许痕迹也不留的就这么转身而去,骄傲得仿佛在说“君既无心我便休,如今君有心垂青,因我已休,已不稀罕”。
搁沈端言那里,该怎么说呢,嗯,更直白更让人堵心一些——你让我滚我滚了,想让我回来呀,不好意思,滚太远,回不来了!
“顾凛川,你这样要死不活的,是在向我抗议吗?如果觉得我存在膈应你了,直接说就是,趁我现在还能包袱款款转身就走,咱们早就一拍两散。你抱着余生慢慢愧疚去,不要妨碍我安安生生过日子,你这样,连小红和阿初都不敢笑不敢闹,你还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沈端言倒没吃味,其实顾凛川的心思,她能猜到一点。无非就是想用一生还一生,结果人家姑娘袖子一甩,冷冷地给他一句“你想还,还得看我要不要呢”,说完就这么连背影都不带给他留一个的就这么再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