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关云长一马当先,迎着朔风,迎着冰屑,青龙偃月刀带着身后的偃月阵恍若不屈的断首的刑天,不竭的不甘的精卫。
执干戈,舞乾坤,衔微木,填沧海!
曹操凝视的关羽当先冲来,身后的徐州军虽有分杂乱,却气势如虹,恍如一柄钢刀,要捅破苍穹。
郭嘉在阵后悄然转到阵前,在曹操背后轻声咳着,“明公,该回去了。”
曹操点了点头,忽然扭头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郭嘉望着气势如虹的徐州军,和越来越脱离徐州军阵法,当先一骑冲来恍若赴死般的关羽,摇了摇头。
“明公、刘皇叔,乃是春秋以来,到如今仅剩了两个士了。如今世道波诡云谲,人人皆知阴谋诡计,都言兵者诡道,却忘了士大夫的胸襟气魄。固然有太祖那样的人能得天下,可曹公若能得天下,方是天下大幸,千年之后,中国大幸。”
不知道郭嘉是不是奉承,可说的样子却一脸认真,听得曹操哈哈大笑。
“奉孝,你这话说的,将我与刘玄德作比,岂不是同样说刘玄德得了天下,一样是件好事?”曹操也不知道是对郭嘉说笑,还是心中已经对郭嘉不满。
这对君臣相顾一笑,携手走回了阵中。
背后,朔风狂吼,关云长脱离军阵,不顾背后徐州军眸中泪水。
胯下赤兔,手中青龙偃月,关云长一声大喝,声震四野。
“关云长在此,曹贼授首!”
关羽举刀,胯下一直不怎么听话的赤兔马,似乎也感觉到了这次面对的乃是它故主仇人,如同一团赤火奔腾在寒霜万里的荒凉大地上。
一刀劈下,曹军阵前一排盾手还未来得及从盾牌之后此处长矛,便连人带盾被一并斩成了两段!
关羽目光如炬,眸光大盛,猛地盯向盾手小方阵里一员甲胄不错的小将。
那小将见关羽一人冲入阵中,心中大喜,猛地起身道:“关贼,某乃曹司空帐下王植,弟兄们,他只有一人,立功就在……”
然而王植还没有说完,眼中的惊喜就变成了惊恐,因为他眼看着那一团红色的赤火带着青色的刀芒,盾手没有一个能挡他一刀。眨眼间,关羽已在眼前!
王植也用刀,可从没有想到会有人能用这么快的刀,这么猛的刀!
手握上了刀柄,手下盾手已经层层拦在了关羽身前,王植心中略安,已准备劈出一刀先斩了那匹绝世好马。
“哼!”
关羽没有自报家门,也没有一句废话,只有一声满是讥诮的冷哼,哪怕身陷重围,哪怕兵少将寡,关羽仍旧是关羽!
关羽的傲,早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刻在了他的刀上。
赤兔马似乎也终于跟关羽心灵相通,那一瞬间,马儿还以为是曾经天下无双的主人回来了。
一声欢快的嘶鸣,赤兔马猛地高高跃起,一跃数丈高高的凌驾在王植和那一群盾手之上。
王植惊恐的抬头,正迎上关羽睥睨冷峻的目光,比这目光更冷的,是刀光。
刀光如同流行经天,光芒只是一闪,鲜血再溅热土,飞起好大一个头颅!
“徐州儿郎,杀!”
关羽一声怒吼,震得四周曹军心胆俱裂,不敢上前又不敢退后,纷纷四散开来,顿时不成阵法。
然而不成阵法的不仅仅是曹军,还有徐州军!
关平和周仓见关羽单刀匹马就冲了过去,先是一怔,继而就明白了关羽的心意。
哪怕是到了这等地步,关羽仍旧是为他们着想,以一人之力将曹阵冲出一个缺口,而后他们尽力厮杀,或许还能杀透敌阵,搏一个活路!
然而当先冲进去的关羽,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徐州军想到这里,已有人眸中含泪,铁打的汉子平日不管训练如何严苛,搏杀生死之间如何残酷也不会落泪的汉子,也不由为关羽感动!
这个平日里孤傲的将军,从来都是傲上傲同僚,却绝不怠慢下属,从来都能得军士死力,如今关羽身陷重围,如何能让这关羽一直统领的将士安心作战。
一时间徐州儿郎纷纷冲上,不成阵法,唯余侠烈!
而曹军层层叠叠的之中,第一个盾手方阵却已经心惊胆战,徐州军趁势掩杀,招招搏命,竟是如摧枯拉朽一般击溃了曹军!
只是众人放眼望去,曹军军阵再次变化,少了一个盾手方阵根本看不出任何区别。
八千人打数万人的大军,徐州军纵然勇猛,也不由有些气馁。
然而就在他们气馁的时候,却发现关羽早已不在盾手方阵之中,那一匹赤火已经驮着不世出的勇将,继续飞身前行!
周仓虎目含泪,当广陵失陷,援军兵败被屠,他不禁也对关羽有些唏嘘。只以为关羽名声在外,却仍旧断送了徐州的大好局势。
但到了今天周仓才明白,人无完人,神仙也会犯错,何况关羽?
关云长一骑当千,一身肝胆豪情,就算是前方千军万马,仍旧不改那一身傲骨,在此之下决不让手下将士先他赴死,正是他不远万里追随关羽的道义所在!
周仓不知道关羽还有没有错而改之的机会,周仓只知道关羽如今搏命绝不是因为要赎清他的罪,而是因为关羽便是这样的人!
“徐州儿郎,退一步便是汴河,再退便是家园,守不住徐州家园,也不能守不住妻儿老小!徐州儿郎,有进无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