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暗露滴晓晨,狼烟戟气冷杀人。
车胄立在晨雾中,感受到风的讥诮,脸色沉冷如冰。等见到红日一拱拱的就要冲破远山苍云间时,车胄喝道:“去登高坡看看。”
话音才落,有马蹄声急骤,前来下邳的小将车胄带着几骑迅疾奔来。见车胄赶来,车胄冷冰冰道:“我需要你给我个交代。”
车胄惶恐难安,下马跪倒道:“将军,末将……很难交代。”见车胄双眸竖起,已动杀机,车胄急忙道:“将军,你听我解释。末将这些日子一直在登高坡坚守,昨晚夜黑无月,突然坡下鼓声大作,似有千军万马杀来。末将在这之前,根本没有得到周边前哨的消息,是以不明敌手的实力,因为未能出战。那鼓声停后,末将已派出人手来向禀告情况,不想……均是死在了路上!”
众人闻言,均是心中一寒,虽是阳光明媚,但只感觉周围不知有多少眼睛看偷偷的盯着他们……
这时前军将军前来道:“启禀将军,我军去联系车将军的探子,到现在也一直没有消息,只怕尽数遭了他们的毒手。”
车胄神色不变,冷冷道:“车胄,那你之东三十里外燕子岭是谁把守,找他见上三竿之际,镇守燕子岭的校尉气喘吁吁的赶到,他若是也和车胄一样的消息,众人也不奇怪,可校尉告诉了让大伙都奇怪的一个消息,燕子岭并无警情!”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车胄面沉似水,早在这之前,喝令传方圆百里的孙曹联守军回禀军情。中午时分,已陆续有守军将军派人来禀告,并无敌情!
日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车胄额头汗水已流淌下来。见众人均是疑惑的目光,大叫道:“昨晚真的有人来攻。车将军将军,你要信我。”
车胄突然笑了笑,“刘铭如此虚张声势,想必是无胆鼠辈,实力不足,不敢来攻我军,既然如此,何足一道呢?好了,传令下去,让各地驻军戒备就好。车将军,你也回转吧。”
他故意说的轻描淡写,不过是安定军心,可心中有个极大的疑问涌上来,如果方圆百里并无警情,那刘铭所率的徐州军如何到了登高坡,还能精准的杀了曹军的探子?
难道说,刘铭的手下,都会飞吗?
不止车胄,曹军余将均是心中困惑,退下后,难免议论纷纷。
车胄回转中军帐后,怒不可遏,却又无从发泄。等待不久,满宠入了帐中,车胄冥思苦想许久,一直不得要领,终于问道:“伯宁,依你来看,昨晚是怎么回事?”
满宠道:“方才我在营中转了下,听军将都在私下议论,说刘铭的手下都会飞的,是以才能不惊动附近的守军,直接到了这里。”
车胄一拍桌案,喝道:“是谁敢妖言惑众?推出去斩了。”
满宠皱了下眉头,缓缓道:“若车将军如此失态,只怕刘铭目的已达到了。”
车胄微怔,忙问,“刘铭有什么目的?”
满宠道:“刘铭不出我们所料,已准备动手。但他知道有车将军坐镇,眼下我军无隙可趁,刘铭虽勇,但是个极为谨慎小心、聪敏机警的人,他这般举措,无疑是先要动摇我们的军心。如果车将军都被他乱了分寸,无疑就是他下手的时候。”
车胄一凛,缓缓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不过我想了许久,终究想不明白昨夜是怎么回事。”
满宠道:“很显然,昨晚刘铭已派人混到了附近!伺机刺杀我们的探子,制造混乱。”
车胄道:“这我如何不知呢?但我们周边天罗地网,他们又是如何能混得进来,又安然离去呢?”
满宠微皱眉头,沉吟道:“我有个猜测,但眼下不敢肯定。将军,我必须再详细查探才有定论。不过刘铭果然聪明,知道平原交手不利,就不主动和我们交手,只是虚张声势,眼下徐州军在暗,我等在明,他能轻易的扭转不利的地势,可谓高明。”听车胄冷哼一声,满宠笑道:“不过将军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也是极为高明的手段。”
车胄心中稍有舒服,道:“既然如此,有劳伯宁了。”可想到昨晚徐州军故作偷袭,想必人手必定不多,他空有数万大军,却被镇得不敢出战,不由又是脸红。
满宠点点,才要转身出帐,突然又止步道:“不知将军可曾留意到,昨晚鼓声大作时,下邳城有些异样?”
车胄凝神一想,就道:“他们城中黑压压的,并没有什么动静,并没有异样了。”
满宠道:“没有动静才是最大的异常。想他们既然知道刘铭前来,又闻鼓声大作,焉有不上城头看看的道理?他们根本无动于衷,是不是早就知道刘铭不过是虚张声势呢?”
车胄内心羞恼,感觉在这小子面前,自己好像是个小子,恼怒道:“既然如此,你昨夜为何不说?”
满宠有分讶然,苦笑道:“我也是如今才想起罢了,我这般说,绝非有嘲弄将军的意思。想曹公既然让你我前来,就想让你我同心协力,还请将军勿要多心。”
车胄轻舒一口气,拱手道:“多谢伯宁提醒。”他毕竟只是个文人,靠背叛出身,顶多长于,幕后策划,真的到面面相对时,反倒少了以往的游刃有余。听满宠提醒,心中警惕。况且曹操的真实目的……车胄也已经隐隐猜到,这下邳城周围虽有精锐兵马,却无良将,怕是别有用心啊……
满宠一走,车胄当下传令众人戒备,为安军心,故示悠闲的巡营。一日无话,等到夜幕降临时,车胄一颗心反倒绷紧。
等到半夜时分,仍无半分动静,车胄脑袋才要沾枕,突然有军士冲进来禀告到时:“将军,有情况。”
车胄惊心,霍然站起道:“何事?”听帐外静的吓人,也无鼓声,车胄实在不明白会有什么情况。
冲出营帐,见曹军大营中隐有骚乱,车胄才待询问,突然感觉下邳城的方向有异,抬头望过去,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不知何时,下邳城头火把高竖,熊熊的燃着,下邳城头上亮如白昼,隐见刀枪剑戟的寒光。
下邳城为何这般举动?想起满宠所言,车胄心思飞转,暗想昨夜下邳城并无动静,是因为知道刘铭是虚张声势,但今天徐州军都涌上城头,难道知道刘铭要来攻打,因此做准备来接应?
虽知道眼下方圆百来里没有警情,刘铭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大举来袭,但见城头火亮,总是心中难安,又命手下全力戒备。
曹军倒有不少如车胄般想法,当下燃起火把备战,可直到天明时分,城头火灭,竟不见徐州军一兵一卒出现。
车胄等见晓光破晨之际,陡然醒悟过来,暗叫又上了刘铭的恶当,下邳城这般作为,不用问,还是采用虚张声势的伎俩!
就在这时,满宠已然赶回。车胄见状,催马上前问道:“伯宁,可有了答案?”
满宠问道:“将军,昨晚可有什么异常吗?”听车胄将昨晚发生一事说了遍,满宠叹道:“果不出我所料,刘铭用的是疲军之计!他连续两夜诈攻,不过是搅乱我等军心,让我等全力戒备,等我等筋疲力尽之时,就是他进攻之日。”
车胄也想到这里,可更关心前晚的事情,问道:“可他们为何能不惊动我军人马情况下,到了我们左近呢?”
满宠道:“我详细命人查看了探子的尸体,发现他们均是被一招毙命,显然是被武技高手击杀。但这附近的确没有徐州大军出没的迹象,在我来看,刘铭所派之人只有数百人左右,各个身手不差。他们能悄然前来,安然离去,眼下在我看来,只有一个可能……”顿了下,满宠道:“他们是乔装成我们曹军来去。这方圆百里纵横,这些人手他们若扮成曹军来往,我们很难察觉。”
车胄猛然警醒,恍然道:“既然如此,就要查附近的守军,是否有异常的曹军出没。”
满宠道:“不错,我正是按照这个方向去查,结果这里东北向五十里的牛头山的守军有报,的确看到一队曹军经过,人数不多。他们只以为是奉将军调令巡视,因此并未过问。”
车胄暗自咬牙,一字字道:“刘铭,你果然够狡猾。传令下去,命我军严加防范,留意附近小股擅自出没的队伍。”他命令虽传下去,但到底有没有用,也不知情。
满宠轻轻舒了口气,可眉头也是紧锁的。他并没有告诉车胄一件事,他其实昨晚守株待兔在等对手,不想刘铭虚晃一枪,竟再没有动静,下一步刘铭要从哪里出现,他真的也不清楚。
伊始时,他只以为车胄将刘铭拉出来平原交战的策略并无问题,但眼下来看,刘铭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坚忍。
满宠望着天空,眼眸之中的灰白之色更浓,叹了口气。
几日转瞬即过,除每晚时,下邳城都要燃起火把外,徐州军再没有异样。
徐州军虽无异样,但曹军每次见到城头那熊熊的火光,都是心中不安。那火光只是扰乱曹军的注意,亦或是代表着别的意思?徐州军是想说,他们战意如火、怒意如火,或许终究有一日,会如烈火一样的喷薄出来?
这一日清晨,车胄起床时,神色已有了疲惫。
每日过得揪心,总让人容易累得快些。这些天,虽没有刘铭的进一步消息,但车胄实在比和刘铭交手还累。不待起身,已有人冲到帐中,叫道:“车将军,车将军,有刘铭的消息了。”
车胄惊凛交加,喝问道:“什么消息?”
那兵士道:“刘铭带一万兵马,兵起彭城,沿泗水而下,已近下邳郡!”
车胄一怔,问道:“他们还没进下邳郡?”原来刘铭大军,隔着他们还有三四百里的路程。车胄见刘铭使用疲兵之计,只以为刘铭再让曹军疲惫后,就会发兵猛攻曹军,直如当年刘铭所看到的淮南征袁术一战,不想刘铭眼下还没进下邳?
这个刘铭,到底是什么念头?
“消息可曾确实?”车胄忍不住问。
那兵士道:“千真万确,是在下邳郡北的败军快马传来的消息。刘铭遽然兴兵,眼下刘铭旗帜所至,我军均是退却,他已连收下邳郡北七处失地了。”
车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留意刘铭的动静,再去探来。”曹军入寇徐州境后,纵横掳掠,直达广陵,几乎瞬息之间取下一郡之地。然而如今曹军在下邳城外掳掠数月,徐州军各自为战,一直难以对曹军进行有效的抵抗。不想刘铭一来,竟不急于救助下邳城,反倒绞杀在零星在下邳郡北的曹军!
除了大军囤积之处,无人可是刘铭的对手。只是没有想到刘铭这么相信臧霸的守城能力,竟然敢放心缓缓进军。
车胄想到这里,心中盘算,最多再过两日,刘铭就可前来下邳城!不想第二日有兵士来报,刘铭到了瓦亭,本驻守在那里的曹军闻刘铭率军到来,早先一日一路北归涌入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