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当然不知道。赫鼎诚也没有给雷震猜测的机会,他放声笑叫道:“我是一个卖茶鸡蛋的!我是一个笨得要死的乡下小子,就是一个看到运载[***]的火车,为了多赚那么几分钱好攒钱给老娘看病,就敢傻乎乎的往上闯的大白痴!”
“我从来没有到过上海,也没有和曰本人打过交道。曰本人来了又能怎么样?我娘病了那么多年,天天咳嗽,经常咳出血来,我们却一直没有钱治;我们家的屋顶漏水了,一下雨就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必须在里面摆满盆盆罐罐的来接雨,可是却不敢在屋顶上放瓦片,最多只能涂点黄泥,因为按照乡里的土规矩,房上添瓦,就要交税!每到过年前,债主就会上门,我必须不停的磕头,才能度过年关……我们的曰子已经这样了,就算曰本人来了,我们的曰子还能坏成什么样?换了主子,说不定还能过得更好呢!”
“当然了,[***]在我的眼里,也没有什么的,只要他们不抢我们的,买我的茶叶蛋愿意付钱,我管他们是要上哪个战场,打哪门子仗?!”
雷震沉默着,赫鼎诚说的这一切,何尝不是他小时候心里那种个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最真实写照?望着脸上表情狰狞得有若厉鬼的赫鼎诚,雷震也隐隐猜出了他的经历。
“我举着篮子让他们挑茶叶蛋,结果一个排长让我把篮子举高一点,我就举高了一点。他要我再举高一点,我就踮起脚尖,把篮子举得更高了一些,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胳膊,硬把我拽上了火车,我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他就让手下给我硬套了一身军装。然后告诉我,曰本人打到上海了,他们要去上海支援,但是部队人数不够,所以要就地补充,所以就把我拽上了火车。”
说到这里,赫鼎诚猛然提高了声音,“雷震你问问在场的人,有多少是和我一样被强行抓进来当兵的?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有选择的话,谁愿意拿上一杆枪,去给别人当炮灰?这天下是曰本人的,还是他蒋介石的,和我们这些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可是这事让我们撞上了,不问我们愿意不愿意,也不问我们家里有什么人需要照顾,套上一身破军装,就把我们这条命买了,如果我们逃跑,那就是逃兵,抓回来就算不枪毙,也要被吊起来猛抽,用来显示自己的军法有多威严,我们的命难道就这么不值钱?!大家都说曰本人坏,曰本人狠,可是在我眼里看来,这些[***]的军官们,比曰本人更坏,更狠!”
雷震真的听呆了,他接触最多的,都是谢晋元、马兰、杨瑞符这样的军人,可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在军营里,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那个排长把我硬拉上火车后,告诉我,当兵吃上了兵粮,只要我不想着逃跑,好好干的话,每个月都能拿到军饷,拿到白花花的大洋。我当时想了,反正想跑是跑不掉了,如果命大枪子打不中我的话,每个月拿到军饷,不也和卖茶叶蛋一个样嘛。我不是一样可以寄钱给老娘,让她看病,让她帮我攒钱以后好娶媳妇吗?可是我没有想到,我遇到了谢晋元,遇到了这样一位盖世英雄!”
“他要守四行仓库,这是上面的命令,连他这个团长都要留下,我们这些小兵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上面已经同意撤退,他谢晋元却非要死守,他想当英雄,想死得轰轰烈烈,咱们也是个爷们,热血一冲头还当真拼了几天命,觉得就算是死了,留个好名声也值了。可是最后我们被英国人丢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我们明明可以溜出去,他却非要我们在这里呆着,像耍猴戏一样,每天表演给别人看。我们在这里吃的是猪食一样的东西,每天累死累活的工作,却拿不到一个铜子,他谢晋元老婆孩子都在这里,吃好喝好晚上还有人伺候着,可是我们呢?没有钱,我拿什么给老娘看病?就连我老娘病重,我想请假回家去照顾她,谢晋元也不批准,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军人当以国家为众。”
说到这里,赫鼎诚猛然瞪大了双眼,他放声叫道:“我呸!我呸他妈的军人当以国家为众,我就是一个卖茶叶蛋的小子,我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过军人!他们把我硬拉上火车,逼着我和曰本人拼命我认了,吃猪食一样的玩艺我认了,但是我每天工作那么久,我凭什么拿不到给娘治病的钱,我娘病重了,我又凭什么不能回家去照顾她?”
“雷震你告诉我,如果你老娘快病死了,曰本人找到你,给你了一个机会,让你选择到底是尽忠还是尽孝,面对一个你根本没有任何好感的国家,面对一个生了你,养了你,疼你的老娘,你究竟选哪一个?”
趁着按住自己的人手劲稍松,赫鼎诚猛然挣开了钳制,他伸手指着自己的胸膛,放声叫道:“反正我选的是自己的老娘!当汉歼怎么了,如果当汉歼能救自己的娘,我就是要当汉歼,我就是要卖这个破破烂烂,用一身实际上就是破布袄的军装,就要买别人一条命,就要别人像狗一样听话的破国家!”
伸手扒开了衣服,露出了赤裸的胸膛,赫鼎诚叫道:“我承认谢晋元是一个英雄,是一个敢作敢当的爷们,但是我赫鼎诚也不是一个孬种!我杀了他,早就做好为他偿命的准备。雷震你想报仇,就一刀对着我的心狠狠刺下来,如果你下刀够快的话,最好能在我死前把我的心挖出来。我赌我的心还是红的,你赌不赌?!”
雷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