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毕玄机都觉得,林苏刚才是失言了。
祭祖之事何等庄重?
你妄议人家祭祖,的确是失了礼数。
你一个堂堂宗师,今天怎么也失了水准?
林苏道:“抱歉抱歉,林某失言,林某只是听闻,旧韩之祖庙早已成为牧场,民间祭祖渐成禁忌,甚至有写下祭祖之诗而被捕入狱、满门抄斩之事。谁能想到,费月修大儒,竟敢当着皇朝高官之面祭祖,真是铁骨铮铮、文人风骨也!林某佩服之至!”
此言一出,满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脸上,都有不敢置信的表情……
因为林苏这番话,揭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疤……
旧韩沦陷之时,大隅铁骑摧毁了韩国祖庙,激怒了全体国民,无数人因为这件有违天礼人伦的大事而被杀,民间的怨气从未消停。
大隅历来都是铁腕镇压。
后来还发生一件天下知闻的事件,就是“乌云诗案”。
有一个诗人,写了一首诗:乌云磅礴压天门,泣雨同悲世事闻,新人但见牧鞭起,旧鬼空啼草下魂!
这首诗是真正的胆大妄为,新人但见牧鞭起,矛头直指大隅铁骑,将人家祖庙变成牧场的忌讳事,旧鬼空啼草下坟,更是一下子触动了所有韩国遗民的伤痛。
这位诗人,被满门抄斩!
从此民间,祭祖成为敏感字眼!
当然,说完全禁绝祭祖那是扯淡,但是,借祭祖而反对大隅统治,就是忤逆!
如今,林苏轻描淡写将这段大家讳莫如深的话题,强劲掀开,顺手放大,声传全城,直面费月修,看似对费月修极度赞扬,但是,这讽刺却是如此之深刻。
你费月修也是旧韩之人,民间谈祭祖而色变。
你自己呢?
大隅皇帝对你施恩,你祭祖而谢!
讽刺不讽刺?
满城之人如同突然之间被灌了满嘴的醋,又酸又涩。
费月修门下三千学子面面相觑,满腔的不服,满脑子的圣典盘旋,但是,他们却没有人站得出来,因为这一站出来,事态就严重了,来人是言语如刀、威名远播的青莲第一宗师,谁也不知道他会出什么歪招,一个没接住,坏的是费宗师之大计,坏的还是皇帝陛下的大计。
一个清雅的声音从遥远的庄园深处传来:“林大儒需知脚下站的是何方土地,在我大隅境内,恶意传播是非,岂是为客之礼?”
此声音一出,虽然轻柔,但覆盖全城。
他没有就林苏预设的轨道走下去,而是另起一话题:为客之礼!
作为客人,来到别人家,该做的事情是谨言慎行,不沾是非,你有违此道,你就失礼,至于内容是什么,并不重要。
这就是以礼为宗的费月修之回应。
跨越几座庭院,隔空作出回应。
“费月修费大儒是吗?”
“是!”
林苏道:“费大儒提出了两个问题,还真是让人难以回答!其一,费大儒问在下,可知脚下是何方土地?林某突然觉得,这片土地属于何人,似乎并非一个归属概念而是时间概念,就目前而言,归属大隅,但是,将时间前移二十年乃至四百年,它归属韩国。却不知费大儒问的是什么时间节点?”
费月修额头毫无征兆地满头黑线……
满城之人照例懵圈……
费月修开口了,没能震住他,没能将他引入费月修设的轨道,相反,他朝着策反之路又前行了一步。
此人之无法无天,此人之言语机锋,让人防不胜防啊。
最可怕的是,他每句话都斯斯文文,逻辑性十足。
费府陷入可怕的沉默……
林苏继续:“费大儒提出的第二个问题,恶意传播是非,非为客之礼,礼之一途,费大儒显然是懂的,却不知道费大儒懂不懂史道?史料传播,客观为上,既是事实,又何来恶意善意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