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心里有多抗拒嫁人这件事,四月初九还是一天比一天更近了。
从二月初开始,傅家便使人往徐家送东西来。全是樟木箱子装了的,系着红绸,装了丝绸,书简,玉器,金银首饰等物,足足八大箱子聘礼,并不像别家的那样拿东西在底下垫高了装门面。徐老太太和贺兰氏见了都十分满意,傅家人也算是有诚意,多少弥补了些之前婚期定得太过仓促引发的不满。
除去门面上的聘礼,傅恒私底下又使了心腹送了一盒子汲古阁新出的整套头面给徐明薇。带的字条上只写了一句,“只恐今年明柏兄无暇北顾,且送上‘引荷’一副,望自珍重。”
徐明薇随手便让婉容替自己收了起来,转身又开了梳妆盒子,里头最显眼的一套头面正是几天前徐明柏才让人送回来的,却是叫“润月”,与傅恒送的正是姊妹套。
婉仪艳羡道,“虽说这礼送得不巧了些,单姑爷有这份记着姑娘的心思,便是难能可贵了。”
徐明薇淡笑着看了她一眼,婉仪脸上一红,寻了个由头便躲出屋子去了。
婉容轻轻摇头,低声问道,“姑娘真要带了婉仪一块儿出门?”
徐明薇拆着头上的簪子,看了看窗外那一抹浅绿色的影子,笑道,“想嫁人的都已经早早出了这院子,我总不能让你们白等了我这么些年罢?往后日子如何,全看你们自己造化,该偷吃腥的,没有这个,也有别个。”
婉容轻叹一声,再不说话。婉柔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窗外,一凑过来低了头帮着徐明薇拆了发辫。只有碧桃还是傻傻的,她只要徐明薇出门的时候不忘记带上她,别的什么也就不在她眼里了。
贺兰氏一边忙着管家,一边又忙着替徐明薇备嫁,只恨不得一天能掰成两天来用。徐明薇的嫁妆年前就已经准备妥当了,半数新置的,半数是自她出生以来贺兰氏便着手采买齐全的。临到徐明薇快出门了,贺兰氏又觉着这儿也少,那儿也短。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六十八抬的嫁妆早就备得妥妥的,只不过她心里难受,徐明薇又是还没正式行了及笄礼就被催嫁出门,贺兰氏才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了女儿,给了什么都不够。
压箱底的银票她添了又添,到四月初九,傅家来迎亲的那天,贺兰氏临时临刻又往里头加了三千两银票,看得徐明薇哭笑不得,连忙劝阻道,“别再添了,娘您给的已经够多的了,给我二哥哥还得留着些家底哩。”
贺兰氏说道,“你二哥哥和你可不一样,到底是男儿家,自己养活自己才是正经事,留多了也是宠坏了他。”
徐明薇只好由着她去了。
外头爆竹的声响不断,下人来来去去地嘴里也都说着吉祥话,唯独她们娘俩在贴了大红喜字的送嫁房里,都哭丧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办白事哩。
喜娘已是见怪不怪,出嫁女这天能高兴的,十个里头她还没见过一个,多半是哭哭啼啼着出的门,因此帮徐明薇上妆面的时候,她并未下重手,省得一会儿出阁哭花了妆。
一时梳得了头,妆也成了。喜娘领了赏钱,谢过贺兰氏之后,才恭声提醒了一句,“太太小姐都莫要太过伤怀,是喜事哩,往后还有的好日子可过。新郎倌已经在外头院子里了,长得可真俊,丫鬟婆子都看呆了眼哩。要老奴说啊,这会儿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小姐心里醋着咱们家姑娘哩!”
贺兰氏见她嘴甜,又添了些赏钱与喜娘。后者千恩万谢地接了,又说了一串的好话,才推了门出去。
徐明薇见屋里没了外人,看着贺兰氏鬓角又多了一撮白发,忍不住便是眼眶一红。
贺兰氏连忙止住了,说道,“大喜的日子,别哭花了妆。娘也没别的好交代的,那老赖家的娘已经塞在送嫁的队伍里头,就此跟着你去了。本来还要引着见上一面的,也是不巧,他家小儿子犯了事,一时没脱开身。等你在那头安顿下来,再找他说话也不迟。娘把铺子分了三家与你,银号的分成也从今年开始算,到年底里自然有人来找你结账,这个印章你收好了,却是只认这个,不认人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