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不论是那龙尸,还是业火,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力量生生压制住了一般,无情的烈火不敢在造次焚烧,如畏惧,如惊恐,如战栗地毁灭掉了自己。
千里业火消失散去。
残败的龙尸也尘化成灰。
岐山君周身剑气缭绕,晨曦尚未启明,长夜才刚刚苏醒,可那一剑却劈开了天光。
苍穹之上,那道巨大的缺口之中甚至可见紊乱的罡风,以及某种法则秩序被破坏出了一角,隐隐窥得九天之上,那个遥远而真实存在的星域。
那么的悠远,古老,神秘,圣然!
金黄色的天光辉映着星芒,将她眉目照耀得愈发清晰美丽。
虽此刻并未成功渡劫飞升,可她眉间星砂,已经有了荒古神韵,让她看起来像极了传说中的完美天神。
她的手掌来到青城祭酒的肩膀上,手掌微微用力。
青城祭酒高大伟岸的身躯向后仰去,倒在了血泊之中,重重喘息着,尚未死去。
岐山君低眸睨着他:“可是此刻,你的生死,是由我在论!”
“咳咳!”大量的血沫从他的面具中涌出,沿着他的脖颈蜿蜒而下,看起来凄惨至极,他以手捂着开裂的腹部,居然还能够笑出声来。
笑声嘶哑难听,却很畅快:“岐山君谋了一世的天下,青城敢问一句,当年你幽禁齐煜,仅仅只是因为他解盒得你愤怒,还是你知晓了他是齐煜动了女儿家的那点心思,还是说……因为他只是齐煜?”
岐山君眼瞳急缩成线,她面上的神情仿佛被抽去仅剩一片空白,扬起手臂,剑锋挥舞,很显然不想再听他接下来的言语,直接将他脖颈声带切断。
“咕咕……咕噜噜……”
倒在地上的青城祭酒身体畸形地开始扭曲,手臂双腿反方向的折起,将自己的身躯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态撑了起来。
他衣衫破裂的胸膛处,咕噜一声,长出一只猩红的竖瞳,竖瞳朝着岐山君眨了两下眼睛珠子。
岐山君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再次扬起了手中的剑。
谁知,那眼睛下方,忽然裂开一道残月一般猩红的嘴巴,獠牙森森,嗡嗡开合之际带着猩红的肉丝,极其可怕诡异。
“陛下情绪这般激动,显然是对齐煜动了真情,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变当初陛下强行留下齐煜的用心。
你心系江山,认为齐煜是个可造之材,他的炼器之道,可助你君临天下,名扬四海,在你的眼中,他是岐山君的笔友,信友,同时也是……猎物。”
握剑的手在颤抖,心脏仿佛在燃烧。
猎物二字,扎伤了谁的心。
那张恐怖狰狞的嘴又不断启伏道:“陛下故作不识齐煜,齐煜也故作不识陛下,我派暗子阴魔接近齐煜,想让她提前谋得千机图的破译之道,只可惜那名女官对齐煜生了情意,反倒被将了一军,竟然被齐煜看破身份,借陛下之手,将她驱逐出宫。
齐煜不喜旁人对他的不良算计,分明知晓女官对他动了真情,可即便如此,他仍是毅然绝情地将她赶走。可是陛下啊
,你的那份心思,真当齐煜看不透吗?”
岐山君垂下手臂,剑尖点着大地,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面色惨白。
青城祭酒的头颅半挂在脖子上,他双手齐上,将自己的头颅撕扯下来,抱在怀中,咔咔面具碎裂,露出一张沧桑而古老的脸来。
面容上的嘴与胸膛上的嘴齐齐开口道:“陛下可知,齐煜是在陛下手中,画地为牢,自缚为笼。”
岐山君抿唇不语,只是唇瓣,在颤抖。
“陛下又可知,其实齐煜他很强,强到离去之日,杀了皇城之中的三千禁卫军,已经数百镇兵王俑,但这些,他没有让陛下知道。”
“他并非是被陛下的武力所缚,而是在年少时分,收到岐山君的第一封锦书时,就已经落入到了深渊之中。”
“陛下当年以冷语之言逼退齐煜,不愿让他置身于王权斗争中来,从那一刻起,陛下就已经是一个失败的君王了,君王无心,不该动情。
可是陛下既想当好一名君王,又想握住手中根本留不住的美好之物,如此一来,陛下不仅仅是一名失败的君王,还是一名可恨的女子。”
“两者都想要,两者皆不可得,你以为你在保护齐煜,实际上,他却将自己十七年参悟点燃的本命星辰为你护道,助你紫薇帝星重现于世,再也不得邪道侵扰。”
“陛下只以为齐煜是一名孱弱的炼器师,却也不知他是一名修道天才,炼器第一,修道第二。他的炼器第一,最终留给了陛下,他的修道第一,最终让给了陛下。”
青城祭酒的嗓音仍然嘶哑,却莫名带上了几分诡异的蛊惑之音,那双古铜色的眼眸金光大盛,却极其邪恶,仿佛压抑着某种扭曲与兴奋。
这时,岐山君并不知道青城祭酒下一句话意味着什么,只是等到多年以后,她再度重聚星魂,是这一句话,摧毁了她的一切。
“陛下,你可知,如今的齐煜……身在何方?”
回答青城祭酒的,是冰冷一剑,贯穿了他的两个嘴巴,让他永远的闭上了嘴。
尘归尘,土归土。
一切,都结束了。
看着青城祭酒冰冷的身体,岐山君唇鼻之中分别溢出一缕血线,她为了今日这一天,准备了太久太久。
每日以血养剑,以魂通灵。
今日这一剑,她养了整整五年。
这五年间,她御兵杀人,以符制道,以器镇天下。
自五年前起,当她查出孽龙为青城祭酒以言灵之力召唤至人间的那一刻起,她腰间的帝王之剑便在未出鞘。
直至今日,君羡见夜,杀一龙一人,天下安。
苍穹之上的巨大剑痕裂缝逐渐愈合,四裂的云层缓缓聚拢,将天光与星辉与这个尘世隔绝。
岐山君苍白冰冷的面容在天光中变得昏蒙不定,根根分明纤长的睫毛之下投射出一片阴郁的暗影。
她沉默了片刻,看着青城祭酒的尸体,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冰冷认真,犹如誓言:“不管他身在何方,我都会找到他。”
转身之际,她没有看到,断了生机的青城祭酒,那副冰冷身躯,褴褛衣衫下的一寸肌肤上,忽然裂开一个新的鲜红大嘴,勾出一个嘲讽冰冷的笑。
岐山君重新寻了一个无人的山头,君羡剑配在腰间。
她迎风而立,黑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
抬首看着苍穹星辰轨迹的变化,她那双漆黑的眼眸,仿佛燃烧着美丽的星火。
她说:“是时候了。”
有溪水潺潺之音在他眼帘前漂浮而过,一道极薄的水幕出现在岐山君那双美丽的眼眸前方。
一条锦鲤的幻影在溪水中游荡而过,那条锦鲤的鱼须在水中乱舞,少女的声音有些心急:
“岐山君,你不要胡来,我主人说了,现在还不是引劫而渡的最佳时候,他让你务必再迟缓三年,三年人间,必然成为一片新生的彼方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