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这么一说,我觉的云夫人可能还真会这么干……”越氏思索道。
说完,自个儿笑了起来。
“她那性子……真是……”越氏一边说一边摇头笑,“可真是……”
越氏露出的笑容里几分无奈,几分羡慕,然而那笑意却是纯然的。魏北悠心下一动,笑着凑上前去:“娘,您若喜欢云夫人,可与她常来往。云夫人性子直爽干脆,但她为了讨好您还特意说些酸腐气的话,也足见她是喜欢您的。您也没个知心的好友,能得这样性子互补的闺蜜,岂不幸事?”
越氏想了想点头,“嗯,这些年娘年少时的朋友散的散,嫁的嫁,家家有本经难念,娘也难再找她们说上话,若是能和云夫人成为好友,娘也……”
“娘——凡事嘴上说没用,去试试看啊,说不准云夫人满心期待您去呢。”魏北悠劝道。
“是啊,夫人,少爷们也大了,咱院里的人又都信得过,冬年自己有了小桌子(冬年的儿子),会带孩子着呢。您可别经常待在家里,若是能经常出外会友,奴婢们也安心。”春阳也说。
“如今您子女都有,恰成了个好字,还不享享福,出去走走?”魏北悠朝越氏调皮地眨眼睛。
看着眼前乖巧的女儿和满心关切的丫头,越氏心头热乎乎的,许久才点了头。
当然如魏北悠所说,云夫人活了这么些年,也没现在这么愁自己口笨嘴拙。同样出身大家,人越氏琴棋书画哪样不精?当年还是誉满京城的才女。而她呢,一贯是刀剑伴身,十八般武艺也如数家珍。这一文一武对上了……就跟云镇和杨瑾瑜差不多,说话都差着时空呢。
这时候越氏上门,简直就是给了云夫人莫大的安慰。
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的嘴还没有笨到让人发指的程度?自己还是可以为了儿子的婚姻大事添砖加瓦的?往实际一点儿说,是不是抱孙子的梦想的实现指日可待了?
越氏要来,云夫人傅明雅用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的耐心和精力好好地选了几百盆花,请了花匠,把府中的瓶瓶罐罐乃至犄角旮旯里的灰尘都清了个干净,全部摆上香喷喷娇艳艳的花,很是舒心地叉腰左右看了看,满意了。
轮到自己的时候,云夫人要求那叫一个严格。想当年少女时代,父母强制她学习四艺女红,她敢翻了屋顶,绝食好几天,硬是饿的吐白沫翻白眼也绝不碰一下针线。如今那琴也规规矩矩地摆在了琴房,还布了残局棋盘在一侧,又燃起了熏香,还竖了一道秀色山河的屏风,是个屋子里就摆了两幅字画,这个朝代那个朝代,混搭!
云夫人倒腾的热闹,偶尔还会小奏上两首乐曲,那声音**的……云府的老鼠都得绕道走。
云镇实在受不了了,恭恭敬敬地端了参茶求赦免,结果被云夫人一把抓过去上下打量一番,很是不满地摇头。
云镇提心吊胆,但总归还是晚节不保。
云夫人从制衣店里直接买回来几十套衣服,让云镇一套一套轮番地试穿,没把云镇一个堂堂大将军给整吐了。好半天回过味来,才无力地从衣堆里爬出来对看着他一脸不满的云夫人道:“夫人……你买衣服都不按尺码来的吗……”
云夫人正要发飙,恰逢军营里副将来请,云镇一跃而起,冷着脸回了,纵身跃上马绝尘而去。心里却在庆幸,终于逃过了一劫。
早觉不妙的云驿借着要去看未来媳妇的理由,在云夫人纠结一会儿后得以活着出府,直奔魏府而去。
越氏来的这一天,云府算是阖府触动了。
云镇借着尿遁想跑,被云夫人一个冷眼瞪了回来。云驿默然,连想逃的念头都没有。他娘那双眼睛就跟箭矢一样,牢牢地钉死了他。
云夫人表面冷若冰霜,心里忐忑着呢。越氏笑脸温然,心里也吊着呢。
两厢一见,双手交叠,跟几年没见似的,亲亲热热地进门去。
越氏见了云夫人布置的待客室,冷汗都快流下来了。这奇异的熏香配上这把绝好的凤尾琴,面前一堵穷山恶水的屏风,桌上一副她都解不开的困局……
只好安慰自己,嗯,这也就是女儿所说的讨好了吧。
想了想自己也得踏出一步才行,于是越氏主动问了云夫人的喜好,又硬着头皮说要学琴。这下云夫人可是如鱼得水,其实她早坐不住了,一听越氏的话连忙取出了软剑,哗哗哗地就耍了起来,那叫一个行云流水矫若游龙,越氏看得眼花缭乱,简直看不清楚她的身影。
云夫人却很快停了下来,扯了嘴角笑:“我演示了三遍,你看懂了没有?”
越氏讪讪摇头,心里却又不服,于是道:“还是我教你弹琴吧。”
云夫人跟着越氏身后老老实实地进门,又觉得惊讶,三遍了还不会,难道她没她想象的那么聪明?
感觉云夫人的目光,越氏更觉脸上臊得慌,这人是嫌她笨了?
出于女人的某种虚荣心,越氏手一落便是一首经典名曲——凤求凰。那琴声高高低低,起起落落,当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轻灵悦耳,连大老粗的云镇都被吸引了过来。
琴声毕,越氏不露声色地道:“我演示了三遍,你来试试吧?”
“啊?”云夫人呆了。
半晌,似是明白了,嘴角慢慢上挑,冰雪融化般,春意缓缓地从冰面下透了出来,那笑意一直从嘴角上窜,终于到达眼底,“越妹妹,是我错了。”
云镇已然看呆了。
越氏被她这难得的真诚表情一看,倒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了,红了脸却干脆道:“姐姐,是妹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非要占上风,倒落了下乘。”
云夫人的笑意更加浓烈,一边把凑上前去的云镇拍到一边去,一边拉着越氏进了院子,道:“妹妹,来,你弹琴,我舞剑。”
“好。”越氏坦然而笑。
越氏的一首大气的曲子奏起来的时候,云夫人的起手式也摆的格外大气。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动作起来。
对越氏来说,魏府那样的地方困住了原本满身才气的她,让原本能弹出金戈铁马气壮山河的她只能弹些哀曲怨调。
对云夫人来说,虽然云镇不苛求她做些什么,但云家单传却让她不得不挑起当家主母的担子,许多时候,她只能私下里悄悄地练练拳法。因为云镇见了,会觉得愧疚。
戟沙沉鸣,箭镞飞颤,大漠风雪,金鼓相闻,羌笛声声,呼号阵阵,狼烟四起,杀声震天。月光如冰,篝火熊燃,寒剑出鞘,鲜血四溅,泪眼迷离,铁衣难着。旗幡摇摆,城楼将破。振臂扬刀,风雪如割,前仆后继,永无止绝。捣衣砧上,粉面消散,冬夜沉寂,将士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