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说的轻松,其实心内却颇为沉重。他家京兆杜氏乃是关中数一数二人家,即便遭难沦落至斯,杜赫心中亦不乏傲气。褚季野赠他金钱,杜赫心中虽是感念居多,但也不乏凛然自省。
他绝不愿从此后托庇人下而活,因而心内已经将来日沈园之行当做背水一战之役。若仍然不能有所收获,那么他便打算离开建康,前往北地创建事功。北地局势糜烂的一塌糊涂,刚刚南渡而来的杜赫自然深知。他生出这样一个念头,不啻于心存死志,宁死也不愿做乞食于人门户之下久而见疏的无用之人
裴氏并不知杜赫心中所想,闻言后脑海中禁不住便想起早年无忧无虑、养尊处优生活,不过片刻后便叹息一声,将这些无谓回忆尽数抛至脑后,慨然道:“大厄临头时,人命又有什么贵贱的差别。绣纺针织本是娘子本分,既能修养心性,又能增补家用,我并不因此为难。小叔也切勿强难自己,立足异乡纵有诸多困苦,若能熬得过去,自有开阔天地。”
“嫂子教诲的是,我一定铭记此语以为自勉。”
杜赫口中这么说着,心内却不甚乐观,归根到底,他并无堂兄杜乂那种出入玄儒的禀赋,所学难在江东得到重视。早年渡江而后北向的祖镇西,或许才是他应效法的对象。
裴氏又劝杜赫在都中一定要勤俭朴素,才能长久维持。等到杜赫起身要告辞的时候,她突然记起一事来,让杜赫在堂中稍后,然后转入后室翻找片刻,过后手持一方精致锦盒匆匆返回,于屏风后让蔡媪将之转交给杜赫。
杜赫接过那锦盒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摆放着一小叠色彩艳丽、表面油光润滑的纸片,这纸片上诸多纹路细致均匀的图绘文字,绝非人手能够绘成的精致。
当杜赫还在低头观摩的时候,裴氏已经在屏风后笑着说道:“此物乃是南苑兑票,执此可去南苑购买货品。南苑之物皆为贵人家需用,我家这等境况,实在难以消受。留在家中也无用处,小叔要在都中应酬交际,可带在身边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