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子虽然机关算尽,却也不忍将姑母推到人伦绝境,沉吟片刻后才说道:“姑母心念两位表兄,侄儿亦知。家中长辈,我可代为劝解不予追究。就算能维持一个表面,只是长辈们不可能再让姑母归家。”
沈氏亦深知此节,闻言后点头道:“若能如此也好,多谢哲子你能为我保住体面。只是,我并不放心两个孩儿再回朱家……”
她是担心那两个孩子沾染朱贡恶习,而且以后沈家也绝无可能与朱家深交。两个孩子归家后,便不可能再受到她母家关照。
“姑母放心,此事我与朱明府去谈。他应该能体会你苦心,不会强求两位表兄归家。”
沈哲子嘴上说着,心内却叹息。夫妻之间纵有仇隙,若能为孩子彼此克制容忍,终不至于两不相见。但若牵涉到两个家族,却已是彼此名望尊严的问题。
这么想着,沈哲子行至老宅门前,旋即便看到一个须发灰白形容枯槁者跪于门庭之前,上身**背负荆棘。看到这一幕,沈哲子不免大吃一惊,区区几日不见,原本正值壮年的朱贡已经显出明显老态,近乎一夜白头。
此时的朱贡,再无先前那种张扬恣意,哀莫大于心死,仿佛一个木雕般跪在门庭前。沈家这占地广阔,建筑恢弘的老宅,如山岳一般压得他抬不起头。可笑就在此前不久,他甚至还幻想着要做这宅中主人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沈哲子不只钟爱这一句诗,更将之当作信条。但凡敌人,只有彻底打残打死才算安全,任何可怜假象,都是虚妄。
听到门庭内脚步声响起,朱贡缓缓抬起有些僵硬的脖颈,而后便看到身披氅衣的沈哲子立于门内。眼下的他再见沈哲子,心中已无多少恨意,勉强要说心意难平,那就是有些后悔当日在自家庄园中没能狠下心来真的杀掉这个少年。这个少年,既能装腔作势,内里心狠手辣,比之沈充还要可怕得多。
“门下罪人,拜求恩主,乞念昔日旧情,宽宥门生过往之罪。”
朱贡两手推地向前,深拜于门庭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