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再回头望去,地上的尸体已经被拖走,正有士卒泼水冲刷地上的血水,两名士兵还在被鞭笞,横木上悬挂的头颅兀自往下滴着血水,很扎眼。但除此之外,并无太多骚乱,平静的就好像刚才被杀的并非是几个人,而是几只鸡而已。唯其平静,才越令沈哲子更加感到震撼。
“这就是所谓的令行禁止,慈不掌兵?”
沈哲子不知道这一幕究竟在军营里上演了多少次,但却已经真真切切感应到弥漫在营地中一种名为“军威”的东西,因其存在,这营地中每个人不再是独立的个体,个人的存在感被压迫微弱到近乎无存,身不由己成为一个庞大杀人机器的小小组件
有了这样的认知,再观察这座简陋工地一样的营地,沈哲子便又有了更多的感触。他发现营房错列虽然杂乱,但各有小径相连,泥土路面被夯实平整,连稍大一点的石子都没有。营房旁的土堆,斗量一般大小相差无几。至于那些看不到人影攒动的营垒,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像是附在草垛下耐心等待猎物上钩的凶兽,随时都有可能暴起,择人而噬
兵者大凶
所谓的凶,并不是战必胜、攻必克的霸气,也不是尸山血海的悲壮,而是对人命的冷漠,对人性的压抑
牛车辘辘而行,一直等回到老宅被安置下来,沈哲子仍然没能从先前巨大的震撼当中缓过来。但在震撼之余,他心里更滋生出隐隐的兴奋。至此乱世,诗书风流俱休矣,唯有悍骨逢其时如果说此前沈哲子想兴建一支北伐义师还只是空发幻想,现在见识到老爹麾下军令如山的吴地士卒后,让他感觉自己的梦想已经有了一个扎实的立足基石。
龙溪老宅位于大军营地的后方高岗上,从外面看像是沈哲子后世所见围楼,只是规模要大一些。高墙耸立,形成围龙,两侧各有高达数丈的望楼,居形胜之地,揽四野之变,人工开凿的深渠绕墙过,一旦将吊桥收起,便成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