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言罢便转了身,那马大夫却突然开口道:“苏姑娘莫嫌在下唐突,可否告知这几张食疗方子是从何处得的?自然,若是不方便告知,姑娘便无需理会。”
璎珞顿住脚步,微微福了福身,道:“没什么可隐瞒的,不过是少时偶然间得到过一本讲食疗的医书孤本,因我自己个儿对烹饪有兴趣便记了不少,只如今那孤本却是不见了,好在还勉强记得几张方子。”
马大夫闻言摇头道可惜便不再多言,倒是迟璟奕低垂的目光闪动了几下,总觉着那屏风后的身影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瞧了自己好几眼,是他的错觉,还是她果真望了自己……
璎珞随着苏木出了舱房便直往船上的小厨房去,做药膳其实也是一门学问,如何掌握火候,如何选取药材和食材,分量如何,先后放入食材和药材的顺序如何,熬多长时间,何时需用旺火何时又改文火……这些都会影响到药膳的口味和疗效。
璎珞平日并非爱表现的,相反她觉着如今这么一副模样,还是低调的好。可今日这一盅药膳粥对璎珞意义重大,她却顾不得藏拙了,定是要好生表现一番的。
璎珞亲手熬好了粥,便洗了手自回了自己的房中。
苏木端着青瓷素荷圆肚敞口带盖的双层汤碗进屋时楼氏正半躺着和坐在床前圈椅上的迟璟奕说着话,似说到高兴处,眉宇间的深深皱痕似也舒展了不少,眼眸湛湛有神。瞧着精神已然比昨日好了很多。
听到脚步声,太夫人便将目光投射了过来,显然正等着这碗药膳粥。
苏木加快了脚步,待走到罗汉床前时,苏青已搬了个红木八角雕牡丹浮纹的炕桌支在了罗汉床上。金嬷嬷扶着楼氏坐起身来,在她背后垫了个吉祥如意双花团迎枕。
楼氏靠舒服了,便瞧着苏木将盖子揭开,露出里头盛着的黄芪党参粥来。
粳米熬的极浓,瞧着便糜烂软糯,颜色微黄,映着青瓷素荷碗,显得汤色浓郁亮泽,随着热气腾起一股清甜香味弥散在空气中,令人食指大动。
见太夫人目光微亮,金嬷嬷忙亲自用汤匙给楼氏往同套的素荷青瓷白底碗中盛了一碗粥,搅的温热,捧给了太夫人。
太夫人用白瓷汤匙搅动了下,送了一勺到唇边,先闻了闻味道,竟真只有香甜味,丝毫不闻药味。她诧异的抿了一口,味道香浓可口,软糯清甜,后味虽略带些淡淡的药味,可却并不令人厌恶,反而和米粥的清香相辅相成,余味无穷。
太夫人眼睛一亮,又送了一大口,眼睛微眯了起来。金嬷嬷见此,长长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坐在圈椅上的迟璟奕突然侧身以虚拳掩口轻声咳了两下。
太夫人便停了勺,瞧向迟璟奕道:“奕哥儿怎也咳了起来,可是这些天在外奔波又犯了症候?”
迟璟奕却是一笑,道:“前几日气候变化,侄孙到底体弱便染了伤寒,有些个外感咳嗽,吃了几日药,这两日已好了极多,许是方才吃了些江风竟是又咳了起来,倒也无碍。姨祖母无需担忧。”
太夫人便道:“你一向身子弱,如今天一日日凉,有些生意能分派下去的便交给底下人,莫再成年累月的在外头奔波。你这咳嗽,乃是风寒侵袭肌表,肺气失于宣降,这粥倒也对症,给奕哥儿也盛一碗这粥。”
迟璟奕忙笑着摆手道:“姨祖母,我真的没事儿。”说着,却又眉头一蹙低咳了一声。
按说粥是璎珞做的,一个闺阁女子,做给太夫人用那是还人情,表心意了,迟璟奕一个非亲非故的外男,吃人家闺阁女子做的东西确实不大合适。
可太夫人瞧着迟璟奕因咳嗽而微红的面容,还是道:“既是做给老婆子的吃食,那便是老婆子的了,分给孙辈一些又有何不妥?”
迟璟奕这才不再多言,而璎珞表现的结果便是一锅子的粥被太夫人和迟璟奕用了个精光。
迟璟奕意犹未尽的将手中瓷碗递给苏木,用帕子拭了拭唇角,这才道:“想不到这粥中添加了药材竟能熬出别样的香软甜糯来。”
金嬷嬷便笑着道:“大少爷喜欢便抄了方子回去,想吃的时候也好叫下头人做了。且不说这粥有药用之效,便是平日多食粥也能养人的。”
迟璟奕点头,却是瞧向了苏木,道:“如此也好,苏木姑娘可否借这方子一用?”
金嬷嬷方才已将方子拿给苏木收着,苏木闻言忙又自红木盒子中取了那张药膳方子来,却听太夫人道:“将那两张方子也给他抄了,我记得你祖母也有冬日宿咳的毛病,抄了方子也好回去问问大夫用不用得。”
迟璟奕应了,接过那方子却是直直走到了方才大夫写药方的条案后,自行磨了墨,展开方子,见那上头一笔工整漂亮的簪花小楷,和那日璎珞留在车中歪七扭八的字迹全然不同,不由眸中闪过笑意。
迅速落笔将三张方子都抄写了一遍,他却顺手便将璎珞的那三张方子折了下收进了袖中。苏木瞧了不觉一愣,见桌上摊着的三张方子墨迹点点,还未干透,只以为迟璟奕是等不得墨干,加之太夫人一直很厚待这位少爷,苏木便也未多言什么。
太夫人用了粥,喝了汤药,又请马大夫扎针后便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迟璟奕却以侍疾为由留在了振威将军府的大船上,太夫人没有孙辈,对妹妹的孙子一向慈善,迟璟奕留下来伺疾却也是理所应当。
而璎珞回到房中后却也没有闲着,她打发了妙哥出去玩便自研磨,坐在条案后细细想着脑海中那些药膳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