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近身的肉搏之后,默啜军再也难以前进分毫,趴在战壕上苦战不休,战壕之中累积的尸体越积越多,突厥士卒虽然强悍,但士气越来越低落,越来越消沉。像这么打下去,全军覆没,只是时间的问题,毫无疑问。
沙吒忠义催动士卒,也是发了疯一般,见人就砍,见马就杀。武周军对突厥军,从来没有如此大胜忒胜过,个个解气,人人奋勇,唯恐落于人后。
默啜睁着血红的双眼,自领着中军,在乱军之中,左冲右突,不得要领。军师阿勒勃登劝道:“陛下,败局既定,请让大将军吉尔格楞护送陛下突围,汉人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保全得陛下的性命,来年又可重振旗鼓,以报今日之仇。”
吉尔格楞也说道:“军师说的极是,如今之计,陛下不能再顾忌将士们了,末将愿领精锐,保护陛下突围。”
默啜长叹道:“本可汗思虑不周,以致有今日之祸,我对不起兄弟们呀!”
“陛下休得糊涂,胜败乃兵家之常事,这么多年来,陛下之勇武谋略,何人不晓,何人不服?偶尝败绩,实属正常,陛下不必伤感!”阿勒勃登再次劝道。
默啜摇头道:“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本可汗纵使弃将士于不顾,也难以突围呀!”
阿勒勃登道:“武周军封堵在一前一后,吉尔格楞将军可护送陛下从西面突围。西行二十里,便是太行山脉,陛下可暂时遁入山林之中,伺机回转草原,再报今日之仇。”
默啜想了一想,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点头道:“就依军师的,我等从西面杀出乱军之中,一待进入太行山中,便安全无虞了。”
“事不宜迟,请吉尔格楞将军快快护送陛下上路,将帅旗给卑职,由卑职领军接战。快!”阿勒勃登催促道。
默啜道:“要走一起走,既然败局已定,军师留在此处亦是无益。”
阿勒勃登惨然一笑:“陛下想过没有?中军一动,武周军岂有不察的道理?到时陛下更加难以脱身。卑职领中军,打帅旗,一鼓作气杀敌之时,就是陛下逃脱之机。”
默啜一愣:“军师的意思是,军师来牵制敌军,以身喂狼,而换得我脱身的机会?不可不可,我默啜岂是如此小人?不可不可,断断不可!”
阿勒勃登急道:“正因为陛下不是小人,陛下是草原上真正的雄鹰,是草原上真正的汉子,卑职才愿意誓死追随。陛下返回草原之后,记得给卑职报仇雪恨即可。”
吉尔格楞也劝道:“军师说的极有道理,帅旗及中军留下来交给军师指挥,末将只率一队精锐护送陛下脱身,必然不会引起敌方的察觉,这样才有脱身的机会,否则是全军覆没,陛下亦难以逃出去。”
留下意味着死亡,默啜热泪盈眶,朝阿勒勃登一抱拳道:“军师放心,只要我默啜能够再次回到草原,就誓报今日之耻,誓报军师之仇,如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阿勒勃登微微一笑,从掌旗官手中接过帅旗,向前一指,大吼道:“草原的雄鹰们,真正的儿郎们,随我冲啊——”
帅旗所到之处,突厥兵风拥云从,一齐疯狂地朝徐驰军中冲去。
默啜在一队亲卫近两百人的护卫下,偃旗息鼓,朝两军的空隙处移动。一到西侧,便突然催动战马,发足狂奔,摆脱混乱的战团,一路向西,进入了巍巍的太行山麓。
果然,默啜在吉尔格楞的护卫下,悄然离去,并没有引起徐驰的注意。战场上,士兵临阵溃逃并不稀奇,并且突厥军的目的本身就是突围。
赵州北郊的广袤土地上,到处都是断手残足,士兵的尸体,可谓是血流成河。那惨烈的景象,令徐驰这个现代人,胃中风起云涌,直欲呕吐。
两军的混战从早晨一直延续到午后,结局以武周军的大胜而告终。其实,从战争一开始,从默啜可汗决定从北边城门突围那一刻开始,战争的结局,就已经无可改变了。
战后的战场清扫工作,徐驰留给了敬晖与许奎二人,自己则进了赵州城,溜进刺史府中,睡起大觉来。半个多月来,一路人不离马,马不离鞍,着实辛苦了。徐驰是个享乐主义者,何曾受过这般劳苦,一待胜局既定,睡觉就成了他最迫切的需要。
自徐驰开始睡觉起,赵州长史唐般若,就在刺史府外徘徊,请求见大总管一面。王胡子跟了徐驰近一年了,对徐驰的生活习性最是清楚不过。徐驰睡觉时,哪怕是他爹死了,估计也是叫不醒的。所以,唐般若哀求了王胡子无数次,都没有得到通融,只让他明日再来。
晚饭时分,徐驰爬起来,胡乱吃了点东西,又继续睡大觉。其间,有许多人求见,包括敬晖与许奎来汇报工作,都一律被王胡子挡驾。对徐驰来说,除了女人之外,睡觉就是人生的最大的享受。
第二日一大早,唐般若就领着个面貌清秀的女子来刺史府了。唐般若又找到门卫队长王胡子,请求拜见大总管大人。
王胡子不知道这个人急着见徐驰有什么事,但不管有什么事,要想这么早就将县太爷叫醒来,是几乎不可能的事,自己也不敢去叫醒他。王胡子对唐般若说:“这位大人,你下午来罢,太爷还没起身呢。”
唐般若急了,哀求道:“这位兄弟,你让下官今日来,为何又要等到下午?唐某实在有紧要事,需面呈大人,望兄弟通融通融。”
王胡子苦笑着道:“等到下午,也还是今日呀。你不知道我们太爷,起身最早也要等到巳时(10点),不是兄弟不肯通融,是兄弟不敢呀——我们太爷甚么都好,就是他睡觉的时候不能打扰到他,否则兄弟也吃罪不起。”王胡子并不是一个为虎作伥的人,但他太了解徐驰了,在缙云县衙当差时,他从没在上午看见过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