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驰闻言面色顿变,忍不住劝道:“父亲……”
仿佛是猜到了儿子的心思,韩武抬手制止了儿子,摇头说道:“为父辜负了你叔父临终的嘱托,又岂有颜面苟活于世?至于投降魏国……为父当年不曾屈膝,今日亦不会。”
韩驰欲言又止,良久语气哽咽地问道:“父亲还有何嘱托?”
釐侯韩武沉思了片刻,对长子韩驰说道:“为父生平有诸多不甘,无需细表,为今,心中唯独担心上谷、渔阳两地,我不顾卫卿马括大人的劝阻,抽调了两地的守兵,倘若草原异族闻讯,或有可能趁虚而入,趁火打劫……你明日见韶虎时,务必要提醒他,不,恳请他派兵驻守上谷、渔阳两地,如此,则为父在九泉之下,亦能瞑目。”
“是……”韩驰满脸悲色地应道。
此后,釐侯韩武又叮嘱了韩驰一阵,这才叫长子离开书房。
当晚,韩武吩咐下人送来几坛酒,旋即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一边饮酒,一边回忆着生平。
他想到了他的父亲韩王简,想到了他的弟弟韩王然,以及兄弟俩年幼时亲密无间的种种趣事。
就像他说的,他生平有诸多不甘、诸多悔恨,但最最让他无法释怀的,还是他的义弟韩然。
曾几何时,他一直以为弟弟韩然贪玩无知,可曾想,这个弟弟的才能远胜于他,这让他不禁后悔,倘若当初他能站在弟弟韩然这边,扳倒康公韩武,这个国家,是否会因此发生改变?
世人都认为,韩然不及韩王简,亦不及魏王赵润,但韩武却不这样看待。
要知道,魏王赵润深受魏国先王赵偲的宠爱,年仅十四岁时就执掌大军,此后在魏国的地位更是扶摇直上,韩武始终认为,魏国能有今时今日的强盛,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魏王赵润的雄才伟略,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魏国先王赵偲为他儿子铺好了路。
然而,韩然并不具备像赵润那样的幸运,虽然他是君主,但一直受到康公韩虎、庄公韩庚以及他韩武三人的限制,而此时,赵润已彻彻底底掌握了整个魏国。
甚至于在此之后,魏王赵润的话,在魏国就如同天谕,无人胆敢不从;而韩王然呢,哪怕是待等韩然过世时,国内仍有许多大贵族与世族,并不认可这些君主,阴奉阳违。
因此韩武认为,他弟弟韩然只是时运不济,错生在贵族、世族林立的韩国,倘若是生在魏国,未必就会比赵润逊色。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逐渐出现一丝光亮。
此时韩武这才意识到,他一边饮酒一边回忆过往,不知不觉间就已过了一宿。
他缓缓站起身,取来自己的佩剑。
这柄佩剑的来历可不简单,那是他父亲韩王简在担任韩国君主期间命人铸造的宝剑,待其亡故后,其弟韩王起为了纪念兄长,遂取来作为自己的陪剑,待等到韩王起过世,韩武把持韩国大权,这柄剑又落到了韩武手中。
“锵——”
抽出利剑,韩武目视着剑刃,面色惨然。
倒不是畏惧死亡,他只是无颜面对他父亲韩王简罢了。
当世人提及韩王简的时候,无不将其与齐王吕僖摆在一起比较,认为这两位君主乃是当时中原的「双雄」,就连楚国的先王熊胥,都没有这个殊荣。
许多人都认为,韩王简若非中道崩殂,齐王吕僖当时未必就能称霸中原。
然而作为此等雄主的儿子,韩武仔细回忆自己的生平,却发现自己对这个国家毫无建树,甚至于到了最后,他还不顾卫卿马括的劝说,将上谷、渔阳两地最后的守军调到了涿县,致两郡子民安危于不顾。
深深吸了口气,韩武将刀刃横在脖颈处,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或许是我如今,唯一能做的。……为这个国家的臣民……』
“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