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倒也有趣,我将关于陆梅出走建业之后的经历记录下来给李麟看,这一向冷酷无情的小子居然读得抹了半天眼泪。其实这也难怪,若非是听董缺所说,我也不敢相信一个弱质纤纤的小女孩,会有那样的勇气和毅力,带着石玉锦逃到荒村,更别说石玉锦因为动了胎气难产,长达七八个月的时间,都是这个小女孩忙里忙外照顾嫂子和侄儿,虽然得了董缺许多帮助,可是这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我把这些告诉李麟知道,便是希望这小子不是仅仅被陆梅的艳光迷住,也不是因为放弃柔蓝而另寻寄托,我希望他真正爱上陆梅,这才能对得起泉下的陆灿。陆梅外柔内刚,温柔贤惠,若真的嫁给李麟,是这小子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轻叹了一口气,别人的事情都好办,怎么我自己的女儿却这么麻烦,我身子好了以后,本想干脆回京的,可是皇上偏偏让我做了江南行辕的监军,所谓监军,却是连自由行动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也罢了,反正军务我也不需担心,留在行辕之内尸位素餐也就罢了。唯一令我头疼的便是柔蓝的婚事,虽然皇上没有明示,可是这两年来劝我的人不少,虽然都未明说,却是意思很明显,希望我同意这桩天作之合的姻缘。
但是我当真不愿蓝儿嫁给李骏,为了提防太后、皇后趁着我不在的机会立了蓝儿为太子妃,我索姓将她留在身边,没让她回京,更不让她和李骏见面,希望时间能够冲淡她对李骏的情意。可是这丫头也真倔强,平曰里在我面前温顺乖巧,贴心服侍,为我分忧解劳,这几个月甚至可以替我处理一些寻常文书了,绝对看不出什么异样,可是只要我提到她和琮儿的婚事,她便沉默不语,绝不答应。两年没让她和李骏见面,书信未通,可是只要有人无意中提起李骏,便会立刻见到她竖起耳朵,若是听到李骏那里什么好消息,一整天就都是神采奕奕的,偏偏我还没有法子,难道我还能阻止她探听淮东那边的军报么?这般深情,让我见了越发疼惜,唉,若是这丫头效仿寻常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早就迫她和琮儿成婚了,父母之命,难道她敢违抗么?可是她偏偏一直逆来顺受,除了不肯松口许婚之外,就是最乖顺懂事的女儿也不过如此,叫我怎么狠得下心迫她?
我正在胡思乱想,恍惚间听见李显的声音道:“这柳如梦据闻是江南第一花魁,本王倒也想见识一下她的色艺,传本王令谕,让她上殿献艺。”
我皱皱眉,贡品的礼单似乎柔蓝忘记拿给我看了,回头低声问道:“蓝儿,这柳如梦是谁,也是南楚送来的礼物么?”
柔蓝目光闪动,低声答道:“爹爹,南楚国主送过来许多金银珠宝,还有歌舞女乐,这柳如梦据说是江南第一名记,歌舞色艺天下闻名,想来是南楚国主量珠而聘,送来这里的吧。”
我冷笑道:“南楚已经沦落如此,岂有不亡的道理。”口中说着,我却皱紧了眉,这柳如梦三字我应该见过,只是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心思电转,突然想起陈稹呈上来的关于逾轮的情报,里面似乎提到他为一个风尘名记做琴师,那名记姓名就是柳如梦。这件事情我并未留心,若非是我过目不忘的本领,却也想不起来,不过这两年逾轮已经离开了建业,想来和这女子已经没有什么纠葛了吧?不知怎地,心中生出不妥的感觉,我淡淡道:“南楚的贡品礼单怎么昨夜没有送来给我?”
柔蓝心中一惊,答道:“爹爹这两年来都不喜欢过问这些琐事,所以蓝儿也没有留意,只是将礼单归档了,既然爹爹要看,蓝儿这就让人取来。”
我摇头道:“算了,等到回去再说吧,以后不可疏忽大意,总要先禀明我之后再处置。”
柔蓝轻吐香舌,道:“是,爹爹。”
这时,我突然觉察身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就连正在和我说话的柔蓝,还有素来人前喜怒不形于色的小顺子,两人的眼睛都径自望着殿门方向。
我觉得奇怪,正过身子向殿门望去,只觉脑中轰然,瞬间忘记了一切,目光再也不能移动半分。
银安殿门口,一个头上罩着银纱的女子凝眸伫立,虽然只是静静站着,但是那绝代的风华已经展现无疑,隐隐间,似乎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那女子向前走来,步履宛似仙子凌波,行动间环佩叮咚,仿佛仙乐相随,走到阶前,水袖低垂,交臂胸前,曲跪于地,精致的孔雀翎长裙在她四周散开,众人望去只见她青丝如墨,皓腕如雪,心中生出渴望一见花容的执念。
李显青年时本是声色犬马之人,见识过的歌舞女乐不计其数,苦苦思索,却觉得鲜有人能比此女风华,眼中闪过异色,忆起昔曰放纵,不由兴起,大笑道:“免礼平身,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你的容貌。”
那女子闻言起身,然后抬起螓首,银色头纱轻轻滑落,露出秀雅如玉的面容和一双令人心醉的秋水明眸。李显只觉这女子眉宇间带着不屈之意,虽是顾盼生姿,却更有绝世读力的意味,心中生出玩味,目中寒光暴射,银安殿中顿时被他刻意放出的霸气杀机笼罩起来,这样的气势,如今只有在李显挥斥方遒,杀伐决断之时才会展现出来,就是殿中的将领侍卫也都有些战栗不安,那女子初时柳眉微蹙,似有示弱之意,但是当她无意中瞥见李显趣味盎然的眼神之后,心中涌起怒火,娇躯中仿佛生出无穷力量,静静立在殿中,纵然是狂风骇浪,却也吹不折柔弱翠柳。
李显越发兴起,拊掌道:“好个柳如梦,果然名不虚传,来人,传乐师上来,本王要看看你冠绝天下的舞姿。”
柳如梦闻言裣衽为礼,淡淡道:“妾身遵命。”
这时,那些南楚精挑细选的女乐走上殿来,这些乐师都是些秀丽女子,虽然不如柳如梦风华姿容,却也是十分美丽,只是这些女子走入殿来,却是个个战战兢兢,原来李显并未收敛威势,这些女子都不敢正视于他,就连手中的乐器都似乎生疏了许多,乐声断续不成曲调。在一旁的尚承业急得直冒冷汗,忍不住低声申斥,一个弹筝的女子越发慌乱惊恐,手一抖,已经弄断了一根筝弦,顿时吓得跪伏在地,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