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当初到达晋北之后,鲁嘉陵就派了人来后续跟进,就按照天策政权的“惯例”,以各种坊间娱乐(如勾栏说书、庙会变文)宣传天策唐军的来源历史,这些人手,被张迈戏称为“天策水军”。鲁嘉陵不明白自己的手下又不会开船打仗,怎么叫做水军,然而大部分人却都迅速接受了元帅的这个“封号”。
这段时间里,云州说书人已多了一个新的故事源,这个故事源就是安西四镇如何在域外苦苦求生、张迈万里传旨、然后四镇故民在张迈的带领下一路东进、打平胡虏、恢复西域凉兰的故事。这些故事,在凉兰地区本身就已非常成熟了,而且随着传播越来越广,中原、巴蜀也广为传唱。甚至传播的技巧,也成熟到了有了定规。
比如,主管对外宣传的鲁嘉陵,早在张迈的指点下,再经过自己的琢磨创新,形成了一套“传统”,即到在一个地区宣传天策军,一定不能只说天策军,而要设法将天策与本地的文化、历史或新闻联系起来,加强听众的认同感与代入感,否则听众心里会觉得这是你西北凉兰西域发生的事情,跟我什么关系?
具体到燕云地区,就是要大打“汉地胡侵”和“邀石复地”两张牌。
所谓“汉地胡侵”,是说处于西北的凉兰西域,和处于东北的燕云辽东,都曾经是汉唐故地,生活在这里的各族本来都是汉唐子民,后来东北是安禄山造反,西北是吐蕃入侵,这才导致了这个地区的胡化,可以说两个地区在这一点上有着相近的历史背景。谈起这个容易引起幽云地区听众的功名。
所谓“邀石复地”,是当初石敬瑭刚刚将燕云地区割给契丹的时候,张迈曾建议双方尽弃前嫌,一起出兵规复燕云,驱逐胡虏,恢复汉家江山。如果石敬瑭没力气去打契丹,他愿意借道攻打燕云,将城池打下来以后交给石敬瑭亦无不可!这可是新近才发生的事情,人人关注,个个愿听,故事将张迈塑造成一个大公无私、为了华夏大义而不计个人得失的忠义形象,又将天策政权与中原、南方诸政权放在一起,潜移默化地给听众灌输,让他们接受无论洛阳、凉州、成都还是金陵。全部都是广义大唐帝国的一部分,并暗示未来不久一定会有一个雄才伟略的天子扫平**,四海一统。
对于大一统观念深入的东方大地,这个说法无论放到哪里都大有市场,甚至就是契丹其实也受此影响而不自知,耶律德光之所以接受燕云割地,并野心勃勃地要向南入侵,其实就已经有入主中原、为天下主的打算。其与秦汉时代的匈奴、隋唐时代的突厥那种进入汉地只为掠侵一番就退回草原的行为模式已有了很大的不同。
来自后世的张迈,其见识视野远不是同时代任何君主所能比拟。胡人入侵一地,想的只是如何劫掠到更多的财物,李嗣源石敬瑭这样的军阀每得一地,想的只是如何收税征兵,耶律德光在部分领土能由武力掠夺转入制度性的征税,已有了很大的进步。而李嗣源石敬瑭等得到类似于冯道这样的儒家知识分子所助。维持起一套基本像样的文管系统,就已足以让他们在中原坐稳皇帝宝座。
而天策政权则有本质的不同,其所建立的经济体制,已有了税赋取之于民然后主动投入到基础建设以扩大经济成果的循环理念,赋税再不是最终目的。而成了整个国家经济运转的重要一环。这些年来天策大唐的税赋种类其实远较中原为多,收税技巧也更加成熟,然而百姓不觉其重,就是因为税收负担合理且不断以基础建设等各种有利民生的形式有所返还。
而且这个新的大唐政权每进入一个地区,除了军事行动之外,还必会伴随各种文化植入与观念传播,软的硬的一起进入,这些年天策政权业已形成的政治理念与吏治事实,无论对处于军阀统治下的百姓还是处于异族统治下的汉人来说,都是新鲜而充满了诱惑,有些东西一旦听说就很难忘记,知道同一个天空覆盖下就有那样一种更好的生活,自然而然就会期待自己也能拥有。
天策水军所宣传的那种生活状态,是每一个乱世草民们共同期望的理想世界,如果这种期待能转化为相信,那么几乎大部分人都会为了这种生活——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子孙——而奋战效死!
关于凉兰地区所发生的事情,其实华夏各地早就有各种各样的传闻,不过以前只是偶尔听见,现在则是赵普率领间谍系统在做主动宣传,就如在已经晒干的草堆上点了一把火,伴随着怀仁县的起义与朔应蔚诸州的独立战事而如火如荼地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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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屋质进入云州城的时候,明显看出这座城池与当初的不同。当初契丹南下时,汉人对契丹人的恭顺、畏惧不见了,现在并非没有畏惧,然而却多了猜疑以及反抗之心。以前契丹人当街鞭打汉人的事情再看不见一点端倪,相反,处于人数弱势的契丹人在街上很少看见,似乎不愿意长时间处于汉人的视野之中,买完了东西就会匆匆回家。
云州军事上还在契丹的控制下,但市井的实质控制权已经回到了汉人手中。
这一切,皆因契丹之战败,而汉家崛起了一个英雄所致。
那位汉家英雄,已在西面打败了回纥,打败了吐蕃,征服了党项,甚至三番两次打败了契丹!
什么时候,张元帅会打到云州来呢?敕勒川下的汗血骑兵团,和云州已经近在咫尺,这一切似乎已不遥远。
正如白承福一样,许多百姓在听说张迈之后,隐隐然就觉得自己仿佛有了靠山,对于以往欺压自己的契丹、奚族也就不怎么畏惧了。现在的白承福。或许战场上面对契丹骑兵也敢一战了,胜负不论,至少已经有了勇气。
正如晋北的汉家百姓,看到胡人的时候也敢狠狠地盯上一眼。当你不怕对方的时候,对方就不敢轻视你,当你敢与对方抗争时。对方就会尊敬你。尽管现在还没有恢复到汉唐全盛时期,汉家士民那种睥睨四海、目无余族的超强自信,但畏缩已渐渐在消失,自强已渐渐在重新树立,此消彼长之下,云州城内的胡汉氛围自然就大不相同。
这一切,都是微妙无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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