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迈对郭俱兰道:“小兄弟,你且先退下,改日再……”
“改日做什么!”郭汾哭道:“当日爹爹殉国,他身边的人也都‘随行’了,虽有几位被按住的老叔伯望见,却都隔得远,未见得真切,也未听得真切,今日上天送了这位小兄弟来,那便是来给爹爹传话的。”拉着郭俱兰的手不肯放开,要他继续说下去。
张迈道:“你要问也行,却得收收情绪,别把人哭坏了。”
郭汾勉力收泪,郭俱兰这才继续下去,讲的却是萨图克的反应了,他述说萨图克的言语,直接就用回纥话说出来,郭汾倒也听得懂。一个老兵道:“好像是如此,只是当时我离得远些,没听得如这个小兄弟这般清楚。”
那时候安西唐军的兵力尚十分微弱,与今日的强势地位完全颠倒,萨图克为人专横,见郭师道不肯投降便骂他是不识好歹的老东西,石坚石拔一听都怒吼起来,郭汾悲切稍缓,恨意转浓,暗咬银牙,对张迈道:“萨图克若老老实实做他的张怀忠,为了大局我不好说什么,但如今他既没了忠心,这颗人头你迟早得替我拿回来!”
张迈道:“放心,便没你这句话我也容不得他!”
郭俱兰继续说下去,说到了郭师道如何认自己做干儿子,说到他“养了九个儿女,六个夭折,成人的只有三个,如今即将杀身报国,却是一个干儿子来给我送终”,最后一句话郭俱兰迟疑了一会,却还是照直说了,郭汾又忍不住悲伤起来,最后郭师道竟要郭俱兰拿自己的首级去献给萨图克,好让郭俱兰脱逃,这等做法虽然残忍,却也很合他的性格,郭汾问道:“那后来听我爹爹的话了么?”
郭俱兰摇头道:“当时我不懂事,眼看义父对我这么好,看看他老人家死了,我血往上冲,也就不想活了,冲了上去厮杀,杀到力竭却被抓住了。后来萨图克就将我们这群人都打成了战奴,我们被一群群地分开,其他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因我样子看起来是胡儿,便被安排去放羊,他们看管得稍松,我就逃走了,那时候怛罗斯往南的路看得比较严,我因听说杨定邦将军在新碎叶城……”
郭师庸咦了一声,道:“定邦在新碎叶城?那个时候就有这个谣言了?”
郭俱兰道:“那个不是谣言吧。当时萨图克还派了两千火寻人越过沙漠去追击呢,后来我听说好像杨定邦将军被逼到更西北的地方去了。不过我也只是听说。”
郭师庸沉吟道:“空穴来风,果然有因,这么说来,定邦果然曾在碎叶河上游活动。哼!萨图克归顺了我们这么久,这件事情却从来不说,他显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心归降!定邦啊定邦,萨图克既然能派霍兰与火寻人从碎叶河上游杀下,只怕……唉!”
他和杨定邦是数十年的战友,想起杨定邦有可能已经被萨图克害死,心中不由得悲痛起来。
那时候安西唐军对萨图克来说仍然只是一伙四处乱窜的流贼,在张迈取得疏勒之前,萨图克都还没将之作为对等的敌手,至于郭俱兰对岭西回纥来说那更是不值一提,可他虽然从萨图克手下逃走,但没多久却又被火寻人抓住当成了奴隶卖了,几经转手卖到了萨曼,当初的少年郎慢慢性格变得谨慎起来,从怛罗斯到火寻部落再到萨曼,几年之中受尽了磨难,但他心里却毕竟惦记着一件事情,那就是郭师道最后的嘱咐。
夜渐渐深了,赞吉首先拜别而去,跟着石坚石拔郭师庸也都辞走,郭俱兰却没动,张迈问郭俱兰:“你今后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