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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妃 大结局

绿绮并没有刻意遮掩,虽然也同样没有故意声张,但是纪千赫和宋灏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耳聪目明,哪怕屋子里打斗的场面嘈杂,还是足够他们将绿绮的话都听的清清楚楚。

宋灏和明乐互相对望一眼,都是彼此警觉:“是她?”

而纪千赫闻言,一直冰封不动的面孔上面也逐渐展露了一丝裂痕出来。

他手下本来正拈着一枚棋子在把玩,闻言手下动作便是一滞,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明乐的脑子转的飞快,思及苏溪的为人,立刻就生出一种危机感,大声道:“全都住手!”

这个时候他们在此争端不休,那个女人却是不择手段的。

无论宋灏的人还是纪浩禹的人,乃至于庄随远等人对她都熟悉无比,再加上她这一次开口的确是极具威吓之势,众人竟然真就下意识的齐齐停了手。

明乐上前一步,冷着脸对绿绮道,“荆王让人埋藏的火药呢?引子在哪里?”

苏溪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这个时候真要趁火打劫,只怕就算是纪浩禹在这里她也不会有所顾忌。

纪浩禹的眼神一黯,目光嘲讽的别过眼去。

绿绮愣了一下,讷讷道:“人手全被放倒了,那些火药只被卸下来小部分,其余的——”

说话间却是心悸不已。

明乐的意思她已经明白过来,可是自家王爷到底也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绿绮是打从心底里不肯去相信的,只就将这一切归咎于明乐的小人之心。

大殿中的场面一瞬间已经沉寂到了极致。

纪千赫看着,不知道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是快慰的笑了一声出来。

他弹了弹袍子起身,目光之中一片冷然的嗤笑一声,紧跟着却是眸色一深道,“与其你们彼此双方在这里纠缠不休的给旁人白看笑话,倒不如由本王来成全了你们。孰是孰非,谁对谁错都到此为止,以后都不用你们烦心了。”

这话他说的轻巧,话音未落便是对庄随远唤了一声:“随远!”

庄随远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几乎可以称之为骇然的情绪,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出口,终究只是沉重的一声应诺:“是!”

言罢就是信手往空中弹出一颗弹丸。

弹丸在空中裂开,发出一种短促而怪异的声响。

众人心中警觉,下一刻却见着地面金砖绕着这屋子最外围的一圈突然齐齐往空中翻飞而起,打磨的平滑的金色平面在灯火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整片整片的方砖飞起,随之而来从地底下破土而出的却是百余名统一灰色短装打扮的蒙面人。

这些人手上所持的武器是经过改良的弓弩,显然是埋藏在此的弩手,而从身手上看却是丝毫不逊于纪千赫身边原先跟随的死士。

这些人现身之后,庄随远麾下原来的百余名护卫也跟着后撤到了外围,手中变戏法一样也都取了援兵身上备用的弓弩。

合起来足有两百名弩手严阵以待,锋芒锐利密密麻麻的箭头直指宋灏和纪浩禹这一行人。

谁也没有想到纪千赫最后会来这一手,原以为他是打算好了一切就等着看宋灏和纪浩禹双方残杀,却没想到他居然还有更深入一步的打算。

这样相形之下,宋灏和纪浩禹反而觉得可笑——

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在这人眼中原来真的全不过是些等同于跳梁小丑一般的伎俩。

纪千赫的神色冷淡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道:“本王原来是想要给你们一个机会,可是既然有人硬要插手进来,也就怪不得本王出尔反尔了。要知道,本王的手底下可还没有叫别人指手画脚来多此一举的先例。本王不会厚此薄彼,就一齐送了你们上路去吧。”

言罢就已经摆摆手便要转身。

宋灏和纪浩禹看着这个阵仗都是脸色惨变。

“原来如此。”纪浩禹挫败的一声叹息,抢先一步上前道:“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今天是我自不量力与人无尤,皇叔你要如何处置我都无话可说,可是罪不及妇孺,皇叔你当真是要赶尽杀绝吗?”

既然是对上了纪千赫,他和宋灏就都有这样的觉悟准备,可明乐和长平这些人,他原以为纪千赫是不屑于出手的。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话可不是空穴额来风。”纪千赫摇头,说着就是怅惘的仰头吐出一口气,“看来所谓的帝王之术,你研习的终究还是不到位。原先本王还觉得可惜会折了你在这里,现在看来,似乎倒也是不必如此惋惜的了。”

今日的事情他本来的确是有放任的打算,可是怪只怪苏溪那个女人又要横插一脚进来,既然如此那就也再怪不得他不择手段了。

之前他不予理会可不就代表着他就会默许纵容那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阴私手段,乃至于挑衅。

纪浩禹的嘴唇动了动,却是无话可说。

而自始至终,宋灏却是一声不吭的看着。

纪千赫心中诧异,便是饶有兴致的看向他道,“怎么,你还在估算要出手制住本王的胜算能有多少?”

宋灏勾了勾唇角,笑容也是如纪浩禹一般,挫败之中带了扼腕,“荣王你生无可恋,可本王对这人世种种却有诸多牵挂,不瞒你说,本王可是自始至终从来就没有要抱着和你同归于尽的心。如何?这件事,可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宋灏是个很有胆气和勇气的人,他的临阵退缩则是完全出乎纪千赫的意料之外的。

纪千赫的眉头不觉皱了一下,深思片刻,最后目光落在他身边明乐的身上掠过一圈却是了然。

宋灏的目光微动,面上却是不显,只就看着他不徐不缓的继续说道:“之前种种,是本王太过异想天开了,如今悔之晚矣。如今乐儿她怀了身孕,本王可不想到地底下去看着自己的孩儿出世。王爷不是一直对于和我母后之间的那一场宿怨耿耿于怀吗?这会儿我也想开了,既然你想要见她,那我便即刻修书一封请她前来,我们之间来做个交换好吗?今天的事,王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们一马,我们也都受了应有的教训,自是也不会再在您的面前班门弄斧的讨没趣了。”

拿姜太后来换取他们夫妻平安,这番话宋灏说的轻巧,神色之间却是极为认真。

对于宋灏的为人,纪千赫提前就知道的清清楚楚,如果他真要妥协,那么之前在他们被困于此的初期也就会做了,可是他没有。反而事到如今要把姜太后推出来保命了。

虽然明知道他是故意说了这话来激自己的,可是这些话入耳,纪千赫的心里还是不可遏止的攀升上来一股怒意。

看着他眼底漫上来的一层戾气,宋灏也只就视而不见。

明乐微微皱眉,宋灏的打算她此时心中已经略略有数,本来是想开口帮腔的,但是转念一想这些话由宋灏这个为人儿子的来说会远比她这个隔了一重的儿媳来的更有效果,于是也就忍住不提,只在旁边一声不响的看着。

宋灏看着纪千赫,神色之间一片坦荡,道:“我不知道我母后和王爷您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可是一码归一码,你们之间有私怨那就自行了结好了,当是犯不着拿我们这些小辈的来替那些陈年旧事埋单的吧?”

纪千赫的眼底堆积了浓厚的阴鸷之气,此时唇角才是忍不住的牵扯出一个弧度,他突然反手抽了庄随远的佩剑,剑锋凛冽压在了宋灏颈边,冷然道:“如果本王这就杀了你呢?你说她知道以后会不会出现?”

宋灏莞尔,对那柄压在他颈边的长剑视而不见,目光仍是一瞬不瞬的落在纪千赫的脸上道,“王爷若是真有此意,试试便知。”

言下之意却似是料定了纪千赫一定不会下杀手一般。

明乐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心跳的节奏已经狂烈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纪千赫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谁都没有把握他到底会做到怎样的地步。

宋灏和他两个人四目相对,唇角犹且带着一丝轻缓的笑意。

纪千赫当是被他这近乎挑衅一般的神色激起了脾气,胸中一怒,手下动作便失去了控制,腕上一震直接持剑往宋灏颈边压去。

“王爷!”柳扬等人俱是惊慌失措的吼了出来。

那一瞬间明乐突然害怕的想哭,她本能的想要闭眼,可是这样的关头之下却是不能,只是强迫自己打气精神,瞪大了眼睛看着。

纪千赫手中长剑推进,身体自是要本能的前倾。

宋灏眼底的神色就在这一瞬间骤然改变,平添了一抹冷厉的杀气,突然就着那剑锋徒手一握,硬是用一只肉掌将那长剑隔开,同时另一掌平推而出——

所取的部位仍是纪千赫的胸口的旧伤处。

纪千赫本能的侧身闪避,可动作进行到一半才突然惊醒——

如今这里的场面全都归他把持,宋灏若是叫他有个三长两短,接下来绝对会受到庄随远疯狂的报复,所以宋灏这一招绝对不是为着要他的命,而是——

为了制住他,好强迫他松口放行。

纪千赫反应过来的速度极快,然则还是晚了,不等他的动作缓过来,果然就见宋灏手掌在击上他胸口前三寸开外的地方突然方向一转,屈指为爪往他喉间捏去。

纪千赫的上半身突然后仰,但动作还是迟了半刻,恰是叫宋灏的指甲在他颈边抓出两道血痕。

宋灏一击不成,纪千赫握着剑的手自是本能的发力要反攻,这一剑下去要削断宋灏控在他剑锋上的手指不在话下。

宋灏自是不会和他肉搏,当即就是撤了手。

而他方才骤然出手,人已经从柳扬等人行成的保护圈中扑了出去。

纪千赫恼羞成怒,庄随远看在眼中根本就不等吩咐就要下令放箭。

而同时,纪浩禹已经出手,趁着宋灏往纪千赫扑去的间隙欺身而上,拔剑就刺了过去。

这一打岔,庄随远就一时顾不得下令,就近迎上去,横剑一掠将宋灏逼退两步。

而这边纪浩禹趁虚而入,纪千赫本来正在应付宋灏,闪避的动作就有些迟缓,恰是被他在手臂上拉开一道很深的伤口。

鲜血汩汩而出,沾染在黑色的广袖上却是半分也不显。

柳扬和唐阑几个则是没能近纪千赫的身,一有动作,直接就被他的随从拦下。

纪浩禹一击不成,待要拔剑再刺的时候纪千赫已经没有再留破绽,两个人的剑锋强硬的抵上。

纪千赫虽然是有顾忌,但是真就逼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运了内力抗衡。

纪浩禹与他想比就太过稚嫩了一些,被他的内里一震就是蓦地脸色涨红,胸口一热一痛的同时连着后退数步,蓦然吐了一口血出来。

“王爷!”

“殿下!”

绿绮和长平等人齐齐过去将他扶住,纪浩禹也顾不得,直接将手中长剑抛出去道,“宋灏!”

当时为了分散纪千赫的注意力,宋灏是徒手和他对上的,本就吃亏,更何况如今对上的还是纪千赫和庄随远两个,要不是纪千赫旧伤未愈,这会儿只怕早就凶多吉少了。

宋灏反手接剑,身前的防卫就难免松懈。

庄随远瞅准了时机,一掌拍在他的肩头。

宋灏接了长剑在手,同时也是闷哼一声,而还不等他再稳住身子,纪千赫来势迅猛的一剑已经迎面直取他的胸口。

“阿灏!”明乐尖叫一声,哪怕是知道力所不及也再顾不得许多,抬脚就要扑过去。

然则脚下才刚迈了半步出去,就觉得右边的袖口被人大力一拽,身子就被甩到旁边。

事出突然,明乐全无防备,惊魂未定的骤然回头,却见着一个无比熟悉又叫她始料未及的人影循着她方才要走的路线已经快步迎了上去,直接一个闪身,用比宋灏矮了大半个头的身子往宋灏面前一横,拦在了纪千赫面前。

“母后?”纷乱之中宋灏虽然没能看清她的脸,却还是能一眼分辨出来,难以置信的低呼一声。

这整个晚上厅都就乱成一片,谁也没有注意姜太后是何时出现的,可此时她的人却是真真切切的横空出世,挡在了宋灏的跟前。

纪千赫的神情骤变,迎着她的视线猛地倒抽一口气,手下本来杀招凛冽的一剑突然就横着往旁边挥开,横扫而过的剑锋生生将旁边正在打斗的影四和他自己的一个暗卫都给强行迫开了。

他这一招本来就是毫无保留,可想而知带起来的冲击力会有多大,长剑虽然被他临时换了方向挥送出去,身子却是收势不住,还是朝着紧贴在一起的宋灏母子扑了过来。

情急之下宋灏就想去抓姜太后的肩膀好护着她避开,不曾想姜太后动作却是快他一步,宋灏的指尖才堪堪触及她的衣料就先是手下一滑,姜太后已经往前迎了出去。

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精工制作的小巧匕首,纪千赫皱眉,眼底闪过一丝幽暗的光芒,但是千钧一发之际身子根本完全手势不住,硬生生的就撞了上去。

“王爷当心!”百忙之中,庄随远的呼声已经脱线。

而宋灏也全没想到姜太后出面就要杀人,他脑子里唯一记得就是——

纪千赫不能死!

“母后不能杀他!”宋灏亦是近乎恐慌的嘶吼一声。

然则姜太后却是卯足了力气,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半分的退意也无。

这一刀插下去,精准无比。

女人略显消瘦的手指稳稳的握着那把匕首,半分的颤抖也无。

双生蛊入体,无药可解,生死相携,往复轮回!

这一刀下去,死的不仅仅是纪千赫,更是姜太后自己。

“母后!”宋灏的脑中嗡的一下,低吼一声,几乎是有些慌乱的就要扑过去。

“阿灏!”明乐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他,抬头,对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姜太后这是有备而来,根本就没准备给任何人劝诫阻止的机会。

变故突然,厅中正在缠斗的所有人都不觉住了手,众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当中对峙的两人身上。

明乐的心里不知道是该作何感受,是直到了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了姜太后的苦心,明白了她对宋灏一如既往的冷漠,乃至于连两个孙子都不肯亲近的缘由所在。

她不是不想和自己的儿子亲近,而是因为早就料定了这一刻必然的结局而不得不做出的让步。

与其在得到亲情的洗礼之后再眼睁睁的看着这样分离——

不如一直冷漠以对。

因为情浅,所以至少在这一刻,注定要阴阳两隔的时候——

宋灏才不会感觉到那样浓烈的痛苦。

之前她一直不出现,大约就是在为着此时此刻这一个艰难的决定而计较挣扎。

而这一刻,她出现,就势必是报着必死的决心的。

明乐可以看的分明,她这刀下去,正中纪千赫的心脏,半分的偏差也无,所以哪怕宋灏还想要再采取什么错失也没有用了。

宋灏的眼眶发红,明乐都能分辨的清楚的,他更没有理由看不透。

只是眼前的这人,是他的亲生母亲,是十月怀胎生下他,又几经生死护着他平安长大的血脉相承的生身母亲。

眼见着自己至亲之人在自己的眼前走上绝路而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明乐感同身受。

宋灏死死的掐着掌心,因为隐忍的太过厉害,腮边的肌肉都隐隐有些痉挛的趋势。

明乐心疼的握了他的手,一根一根把他掐在掌心里的手指掰开,然后轻轻的握了他的手。

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

他们能做的,也只是默然相送罢了。

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姜太后和纪千赫身上。

“王爷——”庄随远的眼圈不知觉已经红了,声音哽咽的就要上前,却被纪千赫抬手阻了。

自打姜太后出现以后,他的目光就再没有分给任何人一丝一毫,只是全数落在那女子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之上。

岁月往复,时间所带起的鸿沟都是隔阂,可是在这一瞬间还是有无数鲜明的记忆涌入脑海,每一个情景都真实而贴切。

“呵——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我死生不复相见了。”纪千赫的唇角绽放一抹笑容,再没有了往日里的高深莫测和意气风发,笑容漫过眼眸的时候眼底已然可见涟漪荡起的一层水光。

他却是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似乎是用了全部的意念将眼前女子的容颜相貌收入眼底,而不放过任何一点的细节。

他的胸前的伤口处血色蔓延而出,在女人苍白瘦弱的指尖上渲染的一片刺目。

两个人,四目相对。

这一刻,所有在场的其他人都成了陪衬的风景。

姜太后的眼底风平浪静,目光连半丝的波动也无。

而纪千赫一直握在手里的长剑却在这一刻铿然坠地,剑尖戳在地面的金砖之上,溅起一片细碎的石屑,纷乱了各人的眸光。

明乐的心里发酸,不觉用力的攥住宋灏的手指。

这一刻,她会突然觉得姜太后这个女人太过残忍,暂且抛开对错是非不提,她这一眼无情无爱的目光,已经是足以将人刺的体无完肤的利器。

果然明乐的念头刚起,纪千赫的眼中就跟着闪过一抹痛色,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姜太后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自始至终不置一词。

纪千赫似乎也并不奢望她会和自己说些什么,只是在盯着她的面孔专注的看了良久之后才突然由衷而起的发出一声叹息。

“结束了呵!”他道,语气之中满满的都是解脱之后的愉悦和轻松。

之前宋灏和纪浩禹几次三番费尽心机都没能从他这里讨到半点便宜,很难想象这一刻他会用这样一份坦然的心境来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死亡。

“这些年,我一意孤行做了许多的错事,到这一刻,终于是可以全部放下了。只是还要让你不远万里走这一趟来替我送行,辛苦你了。”说话间,他似是想要抬手却触摸女人的面颊,只是手探到半空,触及女人眼底清明一片的冷光就又骤然顿住,手指几次收握,最终却是无声的再度落下。

而同时,他已经支撑的有些佝偻的身形也在顷刻之间便如大厦将倾,骤然一个踉跄就直朝着姜太后的方向摔了下去。

“母后!”明乐和宋灏齐齐惊呼,下意识的就要过去拉开姜太后。

却不曾想,在纪千赫身子倒下来的那个瞬间,姜太后却已然不自主的往前迎上去一步,探手将他接住。

庄随远本来是帮着搀扶纪千赫的,此时便也识趣的退开。

因为没有想到姜太后还探手去扶他,明乐和宋灏的脚步刚刚踏出去便无措的刹住。

男人的体型高度,这样失去支撑轰然砸下来,带了极大的冲击力,直接把姜太后逼着后退两步,最后她也终究是无力负担,直接扶着他缓慢的跪在了地上。

纪千赫的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两个人的下巴各自抵在对方的肩头,全然无法窥测到对方的表情。

姜太后跪到了地上之后就不再有任何的动作,任由男人靠在她的身上来支持了最后的力气。

纪千赫受了重创生命垂危,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伏在她耳畔,心里压抑了许多年,原是准备直接带入棺材的话还是脱离于意识之外喃喃的质问出来。

“为什么?”他说,语气凄惶而苍凉,带着悲恸扼腕的叹息从唇齿间飘逸而出:“为什么这一生你都不肯向我低头?你明知道,我倾尽一切所等的就只是你的一句话,只要你开口,这世间万般于我皆是浮华烟云,仇恨也好,怨怼也罢,我就会统统放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这般强硬的不肯对我说一句服软的话?为什么一定要我逼我一再对你出手,为什么一定要逼我走上今天这样的一条不归路?”

曾经叱咤风云,凌驾于皇权帝位之上的高傲男人,这一刻已经再无当日的风华和气势,语气哀婉低弱的仿佛乞求一般。

丝丝入耳,死死心疼。

姜太后任由他靠着,听着他这番责难至深的诘问,脸上表情却是自始至终都无半分松动,一直待他声音低弱的止了话茬才语气平静的开口问道:“纪匀,你还在怨我吗?如果你恨,今日我便陪你一起去了,来一起把这段恩怨肃清了可好?”

纪千赫迷迷蒙蒙的意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猛地惊醒,他的身体微微一震,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积蓄的力气,再度撑起身子缓缓退后些许,想让自己仰头能够看到她的脸,可到底也是太过虚弱的缘故,刚一离了姜太后的支撑就又蓦然倒了下去。

姜太后再度探手将他接住,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靠了下去。

纪千赫仰头看着她的脸,那神情却又仿佛是在经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看着女人眼中冰冷一片的眸光,他甚至觉得方才的那句话就只是他出现的幻觉,可是这一刻,哪怕是幻觉,他也决定自欺欺人的将错就错,因为——

有些话,他已经在心中酝酿了太久太久,怕错失了今天之后就再也不会有机会说出口了。

她问他恨吗?

他怨恨过吗?

从始至终,他何曾真的怨恨过?

这一生,他唯一想说的从来都只是“爱”。

可是这个女人脚下的每一步路都走的那样决绝,自始至终都不给他机会说出口。

“没有!”纪千赫道,抬手用满是血污的指尖触摸女人已然染了风霜的鬓角,“别说这样的话,我知道我这一生因为一念之差而做了太多残忍的事情,也牵累了许多无辜的人,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可是我的屠刀可以挥向天下所有的人,却唯独不会朝向你。我原以为你这一生都不会再愿意见我了,甚至做好了将来跟随你到九泉之下再去见你的打算,现在你肯来见我一面,我于愿足矣。”

双生蛊,死生相携,无药可医!

可是他这一生执着,哪怕是对天下人都残忍无情,却唯独没有勇气对她下这样的狠手。

时间交错过往,仿佛一瞬间又看到那些繁花似锦的年华。

辽阔的边塞草原,鲜衣怒马。

他策马而来。

远处,天地交接之处的夕阳底下,有素衣坦荡的女子回眸。

风华尽显。

只那一眼,他便认定,她必须是他未来的妻。

那时候她说她叫苏溪,他便真的以为她叫苏溪。

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可是转眼之间,她远走天涯,连一个背影都没有当面给他留下。

无声的离别。

从此——

他在海北,他在天南。

永生永世——

这是诀别的弦音。

无须拔剑,已经寸寸碎裂在那山海之间。

自此——

她的不辞而别,成就了他一声的憾恨。

她的无情,成了他一世磨灭不掉的枷锁。

哪怕后来知道,是苏溪去找她求她的成全。

可是当初那般截然抛开他孤身远去的女子还是她,是她姜清苑。

如若她也真的如他这般撕心裂肺的爱过,又怎会因为别的女子的一句话就那样潇洒的放手。

她的不爱,是他一生放不开的执念。

可是——

不甘心。

于是他处心积虑,总想要寻一丝她也曾爱过他的迹象。

他亲手设计,要大邺皇帝聘娶她为太子正妃。

只因皇室的联姻是她凭一己之力而无法拒绝的,只因为她曾对他说皇权之巅是她最为厌倦的地方。

届时,只要但凡她心里会有他的一席之地,她便会来寻他找他。

那个时候,他对自己说:只要她肯回头,那么他便原谅。

那足有半年的时间之内,他寝不安枕,日日期盼的等。

最终到手的密报,却是她嫁衣添彩做了别人枕边温柔缱绻的新嫁娘。

那一刻,他是那般痛恨自己那双可以操控一切的手。

是他——

亲手将她推到别的男人怀中。

这一切,原来都只是他的咎由自取呵!

只在那一夜之间,他的心便苍老死去。

风华正茂的年纪,鬓边银丝如雪。

是他用以祭奠他所执着爱过的那个女子最为讽刺的礼物。

就是从那一日起,他发了狂,焚了心,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更是将这一切的过错归咎于苏溪。

哪怕明知道她爱他如斯,却再次用他操控一切的双手将她打入和他心爱之人一样的地狱魔窟。

千里之外,两朝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