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司老头儿一直都看重苏溪,为着没能收她为徒而深深的惋惜。此时这一番话,自是情真意切,真情流露的。
若在以往,纪浩禹也会替死去的苏溪觉得欣慰,可是现在——
这话在他听来,无异于一场笑话。
“解脱吗?”纪浩禹喃喃道,忍不住摇头苦笑出声,“真要说到解脱,那也得是她真的想要解脱才行。”
左司老头儿不明所以,拧着眉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纪浩禹本来还是不想对左司老头儿透底,可是这会儿听了老者那么语重心长的一番劝说,自己就先觉得心中有愧。
“如果我母后她尚在人间的话,巫医您觉得她现在人会在哪里?”深吸一口气,纪浩禹正色问道。
左司老头儿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绷直了脊背噌的坐起来,抬头就要去摸纪浩禹的额头,“臭小子,你魔障了?大白天的说的什么胡话?”
纪浩禹没躲,由他探了自己的额头,然后便是提了口气,从袖子里重新把那本手札掏出来递过去。
左司老头儿的目光一直没离开他的脸孔,狐疑的看着。
纪浩禹的神情冷淡,却是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看着大门口的方向不说话了。
左司老头儿见他这样,心里就更是打起了鼓,狐疑着翻开。
那手札里头真正记载的东西其实不多,只有三十余个左司老头儿认为是经典之作的方子。
左司老头儿粗略的翻过去,却发现其中有几页是被纪浩禹折起来做了标记的。
纪浩禹的目光落在门口的地砖上,语气平静而无起伏的平稳说道,“第七页的神仙雾,是老爷子寿宴那晚有人用来在天牢里头毒杀延平的。第二十三页,噬魂蛊,百种毒虫精炼,是转为着逼供和折磨人的目的钻研的,穆兰琪的尸骨最后是从蛇窟里打捞上来,想必巫医你也验过了,如果不出所料,应该就是这味蛊的杰作吧?第二十九页,前几天易明乐是我送来的,她的毒是巫医您给解的,多的就不需要我再说了吧?”
左司老头儿的神色大变,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目光凌乱的四处乱飘而半天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落点。
纪浩禹也不管他,只是面沉如水的继续说道,“还有之前有人用来暗算宋灏的所谓迷药,虽然他的情况我没有亲见,但是如果他们刻意的扭曲虚构的话,就应该是第三页和第五页两种蛊毒结合起来的产物。”
左司大巫医的脸色也不知不觉的阴沉了下来,他猛地一个机灵,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再次捡起落在地上的手札翻阅,把纪浩禹做了标记的地方都仔细看过了一遍之后,脸色已经阴沉如水。
“这些应该都不是巧合吧?”纪浩禹道,唇角牵起一抹自嘲的浅笑侧目看向他。
左司老头儿急切的上前一步,抓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几次开口最终却又颓然的放弃。
这一刻,他同样是心乱如麻。
半晌,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开口,却还是昧着良心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潜入了我药庐,取了我的方子?”
如果只是其中的一两种蛊流传出去,他也不会多想,毕竟大兴之地巫蛊之术盛行,而配蛊的方法层出不穷,就算有人能够研制出具有雷同功效的蛊毒也不足为奇,可是这么多的条件吻合,再要说是巧合就实在是牵强了。
左司老头儿定然也是心里起了想法,只是一时之间也宁愿是自欺欺人的不去相信罢了。
纪浩禹突然便会觉得有些对不住他,笑了笑道,“第十八页,有一种假死药。”
左司老头儿闻言,脑中终是嗡的一下,如遭雷击一般后退两步坐在了椅子上。
纪浩禹并没有说话去安慰他,而是起身款步走到门口,面对外面刺眼的阳光负手而立,“穆兰琪因为对皇叔存了不该有的心思而遭到虐杀,延平因为要用作引易明乐入局的棋子,而被灭口。我中的迷药,无甚妨碍,可是她要的却是宋灏的命。还有易明乐上一次中毒事情,我仔细的查过了,那毒不可能是在荆王府的时候被人下的,而只可能是入宫之后,那段时间,她身边接触的大都是纪浩渊的人,有人埋伏在了其中伺机下手。并且——就连前天晚上宫中的变故,乃至于黎贵妃和纪浩渊被设计倒台的事情都有人在暗中做了推手。而那个人——我想现在我已经没有理由怀疑是皇叔了。”
左司老头儿的嘴唇动了动——
他是从来就没有怀疑过纪千赫的,纪千赫虽然行事的手段雷霆万钧,甚至有时候也阴狠毒辣,可是他的为人却是光明磊落,一直以来,除了在对待姜太后的事情上,其它的情况下他还不屑于藏头露尾用这样的龌龊的小伎俩。
更何况,在上述这些事情上,他要做什么大可以直接明着去做,也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做在暗处。
“所以,你现在是怀疑这些事都是苏家丫头做的?”左司老头儿用力的抿抿唇,出口的话却是异常艰难。
“或者更确切的说,不是怀疑,而是确定。”纪浩禹道,他回头,看向屋子里同样有些事论落魄的老者,苦涩一笑道,“我现在唯一想到知道的是,她人到底在哪里。”
左司老头儿眉心已经凝成了疙瘩,闻言就是胡子翘的老高,冷着声音道,“我不知道。”
这话其实不用他说,直冲着他方才的那番反应纪浩禹也知道他是不可能事先察觉到什么的。
“我没有怀疑巫医你的意思。”纪浩禹道,“我过来,本就是为着最后再确认一遍这件事,现在云雾拨开,一切都显而易见了。我府上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打扰巫医你了。”
这件事他也没打算让左司老头儿掺和机那里,当然了,按照左司老头儿的性子,也是不会掺和的。
一直到纪浩禹离开了好长的一段时间之后左司老头儿都没回过神来,手里抓着那本手札,把纸页都揉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