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吓我!”图拉克越发不敢坐下了。“你是说你的灵魂与你的身体分离过?那你现在还算活着吗?”
查尔斯鲁缇平和地说:“我当然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赫萨比斯是个奇妙的地方,你凭常识无法想象的事情,在那里却很容易地就会发生。或许是离存放灵魂的宝石太近了,或许是由于某些偶发的因素,刚进入梦乡,我的灵魂就从躯体浮了起来。还没等我缓过神,一个飘渺的影子便将我引到神殿所在的湖边。白天死寂的湖面,晚上却散布着晶莹的睡莲花。花朵带着微弱的光芒,像是夏夜的萤火虫,还有一股淡淡幽香。我渐渐陶醉在这宁静的气氛中,不自觉地走入湖水中。湖水温柔的流过我的皮肤,不,或许浸入我的灵魂深处。像是一个久别的恋人,幽婉地倾诉着重逢的喜悦。”
&梦。这方面,我可比你有经验多了。”
“不是梦。”查尔斯鲁缇摇了摇头。“直到现在,我还能回忆起那湖水对我的温存。有那么一刻,我几乎就要想起她是谁了。”
“哈哈!她——”,图拉克揪住了友人的漏洞。“我就说你是在做梦罢。以前一定有个女人对你特别好,她的肌肤如白玉般温润,她的长发如湖水般缠mian。还有,她喜欢睡莲味的香水。而且最后你和她并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既然白天你听到关于精灵女王的悲剧故事,晚上便联想到旧日的情人了。也别隐瞒了,告诉我她是谁。我不会告诉希尔缇丝的。”
查尔斯鲁缇皱了皱眉头。
“如果真是梦,我就不会被那四个精灵咏唱师打扰了。就在我沉入温柔乡,自己都弄不清梦幻与现实之际,湖水突然变得激荡起伏。她发怒了!我能感觉到她的怒气。她载着我向神殿飞驰而去。接近湖岸之际,恰好看到魔法的火光,听到神殿守卫临终时的哀鸣。我在一瞬间便被湖水抛到因杀戮同类而变得面目狰狞的精灵巫师身边。可是,就像我告诉你的——我能看到他们,他们却看不见我。清除了守卫,他们欣喜若狂地围拢到银剑旁。一个说‘这便是进入神界的钥匙!?’;另一个较为沉稳声音的回答‘只是钥匙,离我族之愿景还远着呢!’;于是其他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赞美德尔加(delga)’。”
图拉克半信半疑,沉吟道:“德尔加(delga),是精灵之语‘圣光’的意思,特指神的宠爱或突如其来的启示。莫非他们几个与奥迪尼斯教有关?”
“宗教方面的关系我不怎么熟悉。不过既然那几个太阳族的精灵狂妄地提及要‘进入神界’,即便教廷恐怕也不敢与如此禁忌的事扯上关系。”
图拉克想破头也猜不出来,只得转而问:“你的湖中情人把你送到神殿里,不仅仅是让你亲眼目睹精灵巫师的恶行罢!你做了些什么,去阻止他们吗?”
查尔斯鲁缇轻声叹息。“你忘了!处于事发现场的只是我的灵魂,又能做什么?就算是我本人在场的话,凭一个法师学徒所掌握的魔法技能,不被年龄加起来比我大四十倍的精灵巫师挫骨扬灰已是万幸。”
“当时你一定吓得脸都白了!”图拉克讪笑道。
“灵魂本来就是透明的,我的脸当然也就说不上是白是红了。”查尔斯鲁缇辩解说:“不过想必我的理智受这亵du行为的干扰,确实有那么一刻不自知地降低到你这类人的水准罢。我能觉察到湖水对我的柔情和期待,化作令人心碎的遗憾。她放开了我,在我耳边幽幽地说‘错了,你不是她,你只不过是个虚幻的外壳罢了!’听到这句话,我整个被冻住了。”
“透明的冰块!”图拉克说。查尔斯鲁缇疑惑的询问,图拉克解释道:“你的灵魂是透明的,然后你因为被女人抛弃而被冰冻,所以是透明的冰块。”
查尔斯鲁缇恼怒地说:“我是指我当时的心情。你不会明白的!一个对你一往情深,而你也对其心有所属的女人突然告诉你——说她看错了,你其实并不是她的梦中情人。这时候,你会是什么感受?”
“我不知道......”,图拉克轻浮地说:“或许与你被希尔缇丝拒绝的时候差不多吧。”
查尔斯鲁缇愤怒地举起双手,最后却还是无奈地放了下来。“你姐姐并没有拒绝我。我们只是做了一个暂时不加深关系的长期约定而已。”他含糊地说。
这可是个意外的秘密!图拉克本想追问下去,却知道查尔斯鲁缇不会明说。与其逼这个固执的纳伽斯,还不如随后由希尔缇丝那里旁敲侧击更容易些呢。他的兴趣,又转回精灵的古怪行径上。“后来他们偷走那柄剑了?”他问。
“没有。”查尔斯鲁缇的心境也平静了下来,甚至因为刚才不小心透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而变得越发谨慎。“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凡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以湖水为形的女性存在体随后发动了对精灵巫师的反击。一股巨大的波涛穿过我透明的灵魂,直直冲向四个太阳族的精灵。虽然事起仓促,精灵的咏唱师还是本能地做出了防御。奔腾的水流被一道魔法护盾阻挡在外,随之迸裂四散开来。”
“‘是谁?’,精灵巫师们大声问。他们一定以为是月精灵的高级守卫出现了。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是连擅长制造非自然事物的施法者都无法理解的。湖面迅速地扩大,原本距离湖岸还有十几米的神殿,顷刻间便浸没在齐膝高的冰冷湖水里。
而精灵巫师们尚且不肯离开唾手可得的宝物,死守在存放灵魂之石的祭坛旁。我看着湖中的睡莲,一个个展现出形体。原来,每朵花都代表一个死去的月精灵。甚至连刚被杀死的神殿守卫,也摆脱了毫无生气的躯体,以半透明的形态站了起来。这些形体的外廓散发着惨白的微弱光芒,像潮水一般缓缓地走来。”
“幽灵?”
图拉克牙痛似地咧了下嘴。幽灵是最难缠的一种亡灵,这在整个帝国都是共识。图拉克幼年时,他的保姆讲的鬼故事里,一半是与此类虚无而冰冷的幽灵有关。侥幸的是,阿蔢达尼亚(arpotania)前线的军人白天很少遇到幽灵,但晚上却成了他们草木皆兵的时刻。
“你也这么想?那些精灵巫师毫不犹豫地以各种攻击法术射向四周漂浮着的形体。一时间,呼啸的闪电镖、自动寻敌的光球、炙热的火焰,充斥在并不怎么大的神殿里。飘渺的月精灵形体接触到魔法的一瞬间便寂灭了。然而,越来越多的发光体却又从湖底浮了上来。不多久,四个太阳族精灵就被数百个乃至上千个雾气状态的形体包围。一瞬间,所有的发光体汇聚成几股,像投矛般射透精灵巫师们的身体。我只看见原来还剑拔弩张的脸上顿时失去了生气,后一刻,他们便惨叫着夺路而逃了。”
“要是我遇上那么多幽灵,还是难得一见的精灵的幽灵,第一个反应便是扭头就逃,哪里还等到这时候!”图拉克很没有英雄气概地说。
“不是幽灵。”查尔斯鲁缇道:“那个借助湖水与我交流的神秘女人低声说‘他们只是我以前的子民,因为感激我的牺牲而将一部分记忆留在了我身边。唉,我所给予的又怎能弥补他们失去之万一。不肖的窃贼仅仅感应到这些记忆中最凄惨的少数片段,便已吓得落荒逃走,我的子民却是以他们的爱人、他们的孩子、他们自己去领受这命运。而你呢!则给了他们一个虚幻的宁静。’”
“她又把你当成几百年前的旧情人了。”图拉克哆嗦了一下。“这故事我听着就浑身发冷。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查尔斯鲁缇惨笑道:“我也是身不由己。还好,在我彻底发疯,或者变成湖水中的另一个记忆前,那些活着的月精灵发出的警报惊醒了考察团的其他人。克里西见我睡得沉沉的,便在耳边大声唤我的名字。我的灵魂听到召唤,徘徊着想要回到躯体的居所。而那个从未露面的女人叹息了一声,竟也没有阻拦。”
“后来呢?”图拉克虽然心悸,却耐不住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