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住了耳朵的少女在短暂的静谧后又回过身来,然后像是正被什么接近一般,急急忙忙地躲藏起自己的身影。
“她又不动了诶……”
“哪里,你看她的眼睛——”
京子半蹲在地,身边似乎有一丛灌木或者掩体,让她的双手攀附,她的眼瞳是一段时间内,她唯一活动的地方,从左一点点望向右,仿佛有人从她跟前不远处经过。
见到那个人,想要呼唤那个人,却又躲避——强迫自己不去看,甚至不去听那个人,又无论如何都想要知道那个人还在做什么。慌张,别扭,孩子气,这明明是一个和人吵架闹脾气的少女。从她一开始未出口的呼唤,到别过头的捂耳,再到躲起来的身躯,就算没有出声一个字眼,明眼人也能猜到,那个人正在找她,而且离她越来越近,就这么走过了她的身边。
短暂的一分钟思考时间里,以京子巨细靡遗的思考方式,她根本还没能考虑好那个最重要的人,对自己所饰演的鬼魂来说应该是谁。所以,视野里那个幻想出来的影子,有着模糊的脸孔。它没有样貌,甚至不知男女。可是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人,绝不会有错的应该是……
那张脸渐渐有了形貌,一张略为严厉的女性面孔。
妈妈。
她和妈妈吵架了。
[为什么不是一百分!不是一百分的考卷你拿给我看有什么意义!]
瞳孔里映出的,是那个女性将她递呈上的考卷,撕碎得纷纷扬扬飘落的样子。
[最上恭子,你明明可以更努力,为什么这么一点点事情你都做不到!]
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只会仓皇地哭泣。
不是吵架呢……因为那个弱小的我……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
唯一的一次抵抗,就是逃出了那个家,在森林里躲了起来。
对于当时的她来说,黑暗的森林里,至少还有妖精和CORN的存在,比起冰冷屋邸中那个高高在上随时摧毁她精神的母亲而言并不可怕。
她原以为来拯救自己的会是发着金光的森林妖精,可是最后的最后……她听到的声音却是……
[恭子……恭子……你在哪里……]
是母亲。
是那个责骂她,厌恶她,恨不得她消失的母亲。
整个舞台都模糊了,黯淡成一片林间的黑幕。
母亲就站在她不远的地方,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
她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等待这个背影再给她这样一次呼唤了,永远也不会。
[离开,我的世界。]
距离越来越远……
错开的两个人,也许这一次分别,就是一辈子永不再见。
走吧,就这样离开吧,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任人摆布的恭子了。
低下头,咬紧的牙关,泄露出丝丝的颤抖。
耳边幽幽起了真切的幻觉,童年时的那一声声,恭子……
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为什么明明过去了那么多年,那个声音还仿佛就在她的耳畔?
一直在躲避的京子,突兀地僵在了那里。
为什么?
——那是因为,那时的母亲……
在哭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浸湿了膝头的裙摆。
她猛地站了起来,向着背影离去的方向奔跑。
完全没有形象可言的奔跑,偌大的舞台,只在眨眼间就被跑到了边沿,摄影机的滑轨都无法跟上她的速度。
那个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还在沿着边缘前行着,而她只能依循她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跟随——那个身影就在她咫尺的距离,只要伸出手握住她,只要伸出手——
然后她伸出手……捞了个空。
——【你是一个无法升天的鬼魂。】
瞳孔瞬间放大。
究竟谁才是那个幻影,都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们触碰不到彼此。
像是为了确认不是错觉,她又一次伸手握去……纤细的手掌在空中划了个弧,又回到了她的面前——那一刻,胸臆中最后的希望,一寸寸崩塌了。她望着自己的手心,从指间,到手腕,开始无法自制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