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奏章是同时被打开的,但因着卫启濯言辞急切,文字激昂,永兴帝不由自主连看了两遍,暂且将卫启沨的奏章搁在了一旁。
卫启濯非但文章做得好,字也写得出神入化,通篇行楷看下来,笔扫千军,丰劲雍容,不掺一丝刻意,随手写来便是可供临摹的上品法帖。
永兴帝想起初见卫启濯时的情景,那时候他还是个未入仕的少年,虽则通身风发意气,但言辞泠泠,态度谦恭,不骄不躁。他自认颇有一双识人慧眼,他当时便隐隐觉得,此子将来怕是会成为彪炳史册的能臣巨擘,他还禁不住感慨自己没能教养出这么出色的儿子来。
永兴帝思及昔年往事,对着那本奏章沉吟良久,唤来了司礼监掌印刘敬。
“刘伴速速拟旨,”永兴帝若有似无地叹息,“召卫启濯回京。余下的善后事宜,暂且交于湖广都司去办。”
刘敬一惊:“可卫大人的差事……”
“卫家太夫人病危,他那边差事也办得差不离了,提早回京也无大碍。若强留他,无甚好处,”永兴帝又低头看了一眼摊在桌上的奏章,“这阵子这场轩然大波也该有个着落了。”
卫启濯早已提前收拾好,皇帝的谕旨一到,他便与湖广都司那边做了交接,当晚便预备离开荆襄。
蜀王府长史曹经亲来相送。两厢叙礼罢,曹经委婉询问卫启濯意下如何,卫启濯一面吩咐军牢帮他装行李,一面道:“蜀王殿下的好意卫某心领了,然卫某绠短汲深,实难从命,望长史回后,请殿下海涵。”
曹经面上的笑容有些僵。
眼前这个年轻的臣子言辞虽尚算恭敬,但面上却无甚表情。藩王确实今非昔比了,皇帝面上对诸王客客气气的,然而谁都知道,皇帝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些藩王。想拿藩王身份在这个势头正猛的臣子面前威吓一番,那是十分可笑的。
何况他不过是个正五品的王府长史,在卫启濯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曹经赔着笑送走了卫启濯,转身便也收拾了一番上了路。
他一路戴月披星,策马狂奔,不走官道,专拣小径,疾驰不上半个时辰,远远瞧见夜幕里一点零星灯火,渐渐按辔徐行,到得近前,翻身下马,疾步至一辆马车外,鞠腰行礼:“王爷,郡主,那卫启濯已启程回京。”
车厢内,蜀王命曹经将这三两月间的事大致说一说。及听罢,转头看了安静坐在对面的女儿一眼。
蜀王沉声命曹经暂且退到一旁去,转向女儿:“你都听见了吧?这便是你看重的人。”
永福郡主一愣,不知父亲说的是“看重”还是“看中”,双颊染晕,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蜀王瞧见女儿那副模样,面色更难看了一分:“你去了几趟京师,倒把魂丢了,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惦记上那位世家公子了。也不想想,那人出身显赫,皇帝脑袋被门夹了才会让他给你当仪宾!何况他还有家室。”
永福郡主微微垂首,沉默须臾,道:“父亲莫要说了,女儿从未想过要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