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狗顺便惦念一下仰止那婆姨,不稀罕对方的道号,但是仰止有一门本命神通,不容小觑,仰止学了,飞升境之前,当然是一桩天大的福缘造化,等到跻身了飞升,仰止道行越高越鸡肋,甚至可能会阻碍仰止的证道。谢狗却是十分眼馋,她对于合道一事,之所以不算太着急,就是想着啥时候走一趟桐叶洲,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送礼来你还礼,敢不还礼就砍你……呦呵,还挺押韵,到了落魄山,学问暴涨啊,与小陌真是愈发般配了。
不知何时,冷不丁的,屋内陈山主难得失态,骂了一句娘。
谢狗几乎是瞬间就来到屋内,同时施展出六七种剑术、道法,她仍是没能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陈平安脸色阴沉,伸手挡在脖子那边,还在骂骂咧咧。
一开始谢狗还以为是山主演她呢。
结果她很快就发现陈平安指缝间渗出血丝。
谢狗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陈平安挪开手掌,只见脖颈处出现了一条鲜血淋漓的伤痕,就像市井俗子被一根铁丝强行勒出的伤口。
谢狗眯眼问道:“你是不是被谁抓住把柄了,生辰八字,还有本命瓷碎片?此外我可以确定,能够抖搂这一手的,必然是一位十四境修士。不太可能是那一小撮老的,反正就那么几个,数得着的,他们要出手早就出手了,不至于拖到今天再对付你。于玄那帮徒子徒孙?如今就在山中,近倒是近了,问题是不可能啊,我早就偷摸把他们翻了个底朝天,他们那点微末道行,绝对没有这份本事,还是有某位十四境躲在极远处,偷偷给你来了这么一下狠手。陈平安,对不住,我确实可以斩因果,但是沿着某条因果线溯流而上,我目前还是做不到。”
陈平安摇头道:“这有什么对不住的,本就是一种防不胜防的山巅阴招,只能多提防。”
谢狗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话头。这类飞来横祸,无妄之灾,实则是有缘由的。
陈平安心知肚明,同样没说什么。
此事涉及到了玄之又玄的命理运势,与陈平安新收的某位学生有关。
陈平安反而笑道:“好事,这恰好说明我收的弟子,运道到底有多强。”
谢狗觉得很奇怪,陈平安不是那种苦中作乐,不是自嘲解忧,确实还挺高兴的。
谢狗小声道:“那小子,克你呢。”
陈平安站起身,神采奕奕,说道:“所以我更要保护好他。”
谢狗一脸懵,这是什么道理?
与此同时,陈平安望向谢狗,谢狗立即点头道:“这件事,我保证跟谁都不说。”
见陈平安还是不太满意,谢狗只得有气无力补了一句,“行行行,小陌都不例外。”
直到这一刻,谢狗才真正明白为何小陌愿意留在此人身边。
陈平安和小陌都是强者,他们看待这个世道的眼神,都是一样的,都很坚定,而且温柔。
陈平安有点遭不住谢狗的视线,只得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谢狗啊,追求小陌都一万年了,可不能见异思迁啊。”
谢狗双手使劲按住貂帽,气得她直跺脚,怒道:“山主,你平日里但凡见着个漂亮女人,就目不斜视,生怕走漏了风声,被宁姚秋后算账,凭啥唯独到我这边,都敢随便调侃打趣了,啊?!”
陈平安忍俊不禁,抱拳摇晃几下,算是与貂帽少女赔礼道歉了。
关了门,陈平安继续炼剑。
米裕舍不得使用三山符,反正崔宗主给的假期不短,刚好想要走一趟老龙城,米裕就直接御剑跨海去往宝瓶洲。
一位大剑仙忙于赶路的御剑速度,真心不慢。结果才出桐叶洲陆地,就被半道拦截,竟是周首席,手里还拎着个白玄。
白玄瞧见了米大剑仙,也只是点点头,下宗首席供奉而已。米裕早就习以为常,白玄如果不这样,反而觉得别扭。
趁着裴钱在大渎那边瞎忙,白玄就想着去落魄山那边看一看曹师傅,与凑巧做客青萍剑宗密雪峰的周首席一拍即合,说走就走。
这天落魄山又来了个访客,白发童子不等道士仙尉开口询问,就已经蹦出来,笑呵呵问道:“何方神圣,报上名来。”
可把白发童子乐坏了,如今咱们落魄山真是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啊。这不又来个小金丹。
那个瞧着有几分神弱的英俊男子,恭敬抱拳道:“灵飞宫,温仔细。此次冒昧拜访,是想要跟裴宗师认真问拳一场。”
温仔细已经很久没能凝神炼气了,再这么耗下去,他估计就要彻底大道断绝,实在是不来不行,每次呼吸吐纳,一闭眼,满脑子都是那张笑容古怪、越看越渗人的脸庞,是道人心魔征兆无疑。志向高远的温仔细,哪敢将这种事不当回事,只能是硬着头皮来此正儿八经请她……教拳一场。
白发童子看了眼道士仙尉,她只是个编谱官,可不负责待客,何况来客还是找那裴钱的,若是多说几句,小心被谢狗去郭盟主那边告状。仙尉又不知道裴钱如今身在何处,就跟那白发童子大眼瞪小眼,都没辙。温仔细更是无奈,只好让那道士通报一声,说自己近期就在槐黄县城找地方住下,会经常来此叨扰,直到裴宗师愿意现身答应切磋为止。
白发童子有些遗憾,既然这个金丹不登山,就没办法录名了。
玉宣国京城长宁县内,青裙妇在那座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崇阳观,待得实在无聊,她就想要出门散心一趟,不如去落魄山瞅瞅?
先御风到了红烛镇那边,她走过棋墩山,晃悠悠来到了山门口,自顾自坐在那张空桌旁,头别木簪的年轻道士,便端来茶水。
本来心情不错的青裙妇人,瞧见一道身影之后,便霎时间俏脸寒霜,后者更是心虚,刚想避其锋芒,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就被那青裙妇冷笑道:“姜老宗主,走什么,如果没记错,你可是这里的首席供奉,不待客?”
姜尚真倍感无奈,只得乖乖飘落在地,挤出个笑脸,“久别重逢,乍见翻疑梦,容颜别后还如故,岁月额外优待萧娘。”
一旁白玄和米裕都倍感好奇。
这位施展了障眼法的青裙妇,便是樱桃青衣候补魁首之一,萧朴。姜尚真可没招惹过她,只是早年在北俱芦洲,那会儿青春懵懂,年少无知,与她的一位,哦不对,是两位闺中好友有些误会。至于这位“萧娘”,祖籍在那中土神洲某个古老王朝的扬州,嘿,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长易觉愁。怎么都有九十文的姿容气度,刺客?萧娘是女刺客咋了,年轻人懂个屁,萧娘有此身份,不得格外增光彩啊,必须九十五!
萧朴冷笑连连,好像都不乐意跟姜尚真多待片刻,竟是直接起身离去。
姜尚真心生疑惑,她来这里做什么?该不会是已经与山主打过照面了?
先不想这些有的没的,姜尚真笑问道:“仙尉道长,大风兄弟呢?”
仙尉笑道:“他如今在跳鱼山每天给人教拳,就搬去那边住下了。”
姜尚真与仙尉对视一眼,各自点头,勾肩搭背凑一堆去了。看门不看门,山门都在的。
米裕徒步登山,他对观看镜花水月不太感兴趣。
白玄直接去了拜剑台那边,风尘仆仆奔波劳碌的,必须犒劳犒劳自己,先来一壶枸杞茶,再去找陈灵均叙旧。
双手负后,好像在巡查地盘,白玄瞪大眼睛,问道:“老聋儿,你赶紧打自己几耳光,我莫不是在做梦吧?”
姜尚真可以观看的镜花水月,只说郑大风和陈灵均沾过光的,就有五十多场。周首席的家底,深不见底呐。
比如当下这一场,就有个浓妆艳抹的胖女子,姜尚真称之为金藕姐姐,她最是爱慕风雪庙魏晋,魏大剑仙。
排第二位的,便是那位不知名字只知姓氏的姜大哥了。魏剑仙靠脸,姜大哥靠腰包。
姜尚真本想多聊几句荤话,只是另外一场镜花水月已经开启,赶紧砸下一颗小暑钱,与那位金藕姐姐告罪一声,说自家通房丫鬟把被褥捂热了,姜哥去也。
有个名为“倒姜宗”的松散门派,家乡桐叶洲,第二家乡北俱芦洲、和自家宗门所在的宝瓶洲,三洲修士都有。
有位自称与姜尚真有血海深仇的“崩了真君”,千辛万苦,靠着勤勤恳恳点卯、疯狂砸钱和花样百出的疯狗咬人,终于混到了三把手的高位。再往上爬两个台阶,咱们姜次席,可就要当上宗主,坐头把交椅了。
等到姜尚真火急火燎打开这场镜花水月,便听见有人正在讥讽那姜贼是个绣花枕头,汲深绠短,鞭长莫及……有人正在诅咒姜贼再挣不着半颗铜钱,大早起来去拾粪,饿得三天没拉屎……姜尚真立即砸下好几颗小暑钱,连声叫好,一听到崩了真君的熟悉嗓音,真有一种主心骨和顶梁柱来了的感觉,一时间纷纷砸钱只为喊一嗓子,恭维起崩了真君姜次席的英明神武。
有那担任倒姜宗首席供奉的女子,一口气砸了好几颗小暑钱,嗓音狠厉道:“老娘总有一天要把那厮裤裆里的多余玩意,剁下来泡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