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负山满脸错愕,不敢置信,“什么?!”
那个小丫头片子是郭藕汀的徒孙辈?
才发现,原来自己离着铁树山竟然如此之近?
黄庭点头道:“谈瀛洲的师父,也就是被你说成是名字没取好的那个‘果然’,其实是郭藕汀的小弟子,不是你误以为的地仙境界,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仙人,曾经在南婆娑洲,与剑仙曹曦联手守住了那座镇海楼,在文庙那边,战功不小的。至于杀力嘛,说句难听的,随随便便用一根手指头碾死个元婴境,一点难度都没有。”
于负山咽了口唾沫。
赶紧仔细思量一番,看看自己有无不得体的言行举止,幸好没有与那位道号“龙门”的果然兄勾肩搭背。
黄庭问道:“白帝城郑居中的关门弟子,叫什么来着?”
于负山顿时艳羡不已,“好像是个天之骄子,狂徒顾璨。据说出身宝瓶洲骊珠洞天,不知怎么就成了郑先生的嫡传,真是洪福齐天呐。”
于负山可不敢如黄庭一般,一口一个郭藕汀、郑居中,他也没有黄庭的那种心性。
不怨自己胆小,因为不是剑修嘛。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黄庭的言语,于负山只得小心翼翼问道:“然后?”
黄庭总不可能随便拎出个顾璨,难道那个名叫郑又乾的小精怪,跟白帝城又有什么渊源?
于负山眼睛一亮,伸手拦住黄庭的话头,自问自答道:“我明白了。这头小精怪,是那白帝城琉璃阁一脉的嫡传弟子?”
肯定是了!
白帝城郑先生有位师弟,名为柳道醇,是那座名动天下的琉璃阁主人,而柳道醇正是精怪出身,名气很大的。
自己也算举一反三了吧?
一般来说,浩然修士,名气够不够大,是有些古怪方式可以验证的。
比如顾清崧骂过的,柳道醇惹过的,桐叶洲听说过的,参加过竹海洞天青神山酒宴的,倒悬山师刀房某座影壁上边有名字的。
这些修士,最好别去招惹。顾清崧能骂,柳道醇敢惹,除了双方自身道法造诣不俗之外,各自还有些旁人羡慕不来的原因。
一个师父是那白玉京三掌教,虽说陆沉不认这个大弟子,但是陆沉留在浩然天下的那几位嫡传弟子,像那曹溶,贺小凉,都对顾清崧这个不记名的大师兄极为礼敬。
另外一个,师兄是郑居中。
只说当年龙虎山大天师为何下山一趟,当真需要背仙剑“万法”,甚至还随身携带了那方阳平治都功印?
降妖?想那柳道醇不过是玉璞境,大天师赵天籁却是飞升境,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说到底,剑、印在手的赵天籁,还是在提醒白帝城,或者说是提醒郑居中这个给柳道醇当师兄的魔道巨擘。
贫道这趟下山,本是降妖而已,那就别闹到最后,逼着贫道一同“除魔”了。
黄庭摇头道:“按照文庙那边的文脉道统来算,郑又乾是正儿八经的儒家门生。”
于负山疑惑道:“那咱们聊顾璨做什么?”
黄庭却突然不愿意多说什么,“等明天庆典,你就都明白了。对了,等到庆典结束,我们不着急离开此地,你可以跟我一起去青衣河落宝滩那边,听一听小陌先生的传道。”
于负山问道:“传道?谁?”
传道二字,在山上可是极有分量的说法,何况还是黄庭说的。
黄庭笑道:“年纪比你大,境界比你高,见识比你广。”
于负山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回头旁听,看看此人道法到底高不高。”
黄庭一笑置之。
她记起一桩怪事,在小龙湫那边,陈平安当时去往野园,那些作为山水禁制之物的照妖镜,竟然当场粉碎。
同样是密雪峰宅邸,敕鳞江老妪裘渎,与少女胡楚菱,坐在一张芦苇、蒲草编制而成的席上。
按照山上品秩划分,草席只是件灵器而已,冬暖夏凉,山下有钱的将相公卿,也能买得起。草席四周,搁放四件席镇,是四条小巧玲珑的赤金走龙,形态纤细,栩栩如生。龙首双角,长吻细颈,龙尾回勾,由细长金条铸造而成,錾出鳞纹。
裘渎小心翼翼取出一些物件,轻轻搁放在草席上。
不比这张草席,这些大渎龙宫旧藏之物,说是价值连城,半点不为过。
曾经掌控天下水运流转的蛟龙,作为江湖渎海的主人,珍藏无数,故而斩龙一役过后,大大小小的龙宫遗址,就与那破碎秘境,成为了山上公认的两大机缘。
草席之上,有一颗大如拳头的夜明珠,两把宝光荧荧的古镜。
一座可以同时摆放高低两支蜡烛的青铜蜡台。
最后还有一把碧绿拂尘。
此外还有一些相对“平庸廉价”的宝物,数量众多,暂时并未取出,都被老妪放在了一件咫尺物和一件方寸物里边。
老妪神色慈祥,柔声道:“醋醋,有喜欢的,就挑两样,其余的,我都会作为你的拜师礼,送给仙都山和陈剑仙。”
不管如何,都要借着明天举办庆典的机会,帮助醋醋与那位陈剑仙讨要个弟子身份,哪怕暂不记名,都是无妨的。
实在不行,就退一步,让醋醋与那崔宗主拜师,成为一宗之主的嫡传弟子。
少女伸出一只手掌,手心抵住那颗夜明珠,轻轻摩挲,再拿起那把拂尘,轻轻一挥,搭在胳膊上,装了装神仙风范,少女乐不可支,放下拂尘,又拿起两把古镜把玩一番,最后全部放回草席,拍了拍手掌,微笑道:“瞧着都蛮喜欢的,阿婆帮我挑选一两件就是了。”
老妪摇头道:“修行路上,眼缘好坏,很重要的。醋醋,你得自己挑。”
胡楚菱视线游曳,最终一只手掌轻轻拍打竹席,再伸手指了指那赤金走龙形状的席镇,嫣然笑道:“阿婆,我就要这两件了。”
老妪笑着点头,对于醋醋的选择,老妪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老妪只是伸出干枯手掌,抓起一把镜面泛起银白色的镜子,轻轻呵了一口气,拿手腕擦拭一番,露出一抹缅怀神色,轻声道:“此镜名为取水镜,可向太阴取水。修士持镜对月,能够汲取明月精华,修行水法的修士,最适宜拿来炼制本命物了。曾经是小姐的嫁妆哩。”
胡楚菱指了指另外那把镜面泛起层层金色涟漪的古镜,与取水镜是差不多的样式,就像一双道侣,少女好奇问道:“阿婆,这把镜子呢,又有什么玄妙?”
老妪笑着解释道:“平时只需要放在日光里,就可以温养古镜,如修士吐纳一般,妙不可言,可以积攒日光,冬寒时分,修士只许浇筑些许灵气在镜面上,光射百里,亮如白昼。传闻修士将此镜悬空,步行光亮中,那么就算走在那幽冥路上,都能够万鬼不侵,只是这种事情也没谁试过,不知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