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陌悄悄收起那份剥削掉灵犀珠的剑意,疑惑道:“公子,不问问看藏在何处?”
陈平安以心声笑道:“我已经知道藏在哪里了,回头自己去取就是了。”
反正离着自己的祖宅,就几步路。
南簪抬起头,看了眼陈平安,再转过头,看着那个尸首分离的陆氏老祖。
眼中恨意,已经一般多。
但是这位大骊太后看待前者,一半恨意之外,犹有一半畏惧。
“看在这个答案还算满意的份上,我就给你提个建议。”
陈平安提醒道:“陆绛是谁,我不清楚,但是大骊太后,豫章郡南簪,我是早早见过的,以后做事情,要谋而后动。大骊宋氏不可一日无君,但是太后嘛,却可以在长春宫修行,长长久久,为国祈福。”
“听得懂吗?”
南簪神色木然,轻轻点头。
陈平安又问道:“我信不过你的脑子,所以得多问一句,‘不可一日无君’,你真听懂了?”
南簪还是点头。
一句话两种意思,大骊宋氏皇帝宋和,必须在位,否则一国群龙无首,就会朝野震荡。
再就是皇帝宋和如果万一出现意外了,朝廷那就得换个人,得马上有人继位,比如当天就换个皇帝,还是一样的不可一日无君。
至于陆尾的一粒心神芥子,就像被强行塞入一副虚无缥缈的皮囊,见识到了一幅幅光阴画面。
一处虚相的战场上,托月山大祖在内,十四位旧王座巅峰大妖一线排开,好像陆尾单独一人,在与它们对峙。
使得陆尾一颗道心摇摇欲坠。
在大地之上,旧王座大妖绯妃正在拖拽悬空大河。
在一座大山之巅,有那名为元凶的巅峰大妖,身边站着河上姹女,有剑光像是朝陆尾笔直而来。
……
在陆尾道心将碎之际。
最终来到了那条陆尾再熟悉不过的杏花巷,那边有个中年汉子,摆了个贩卖糖葫芦的摊子。
那个汉子,似笑非笑,似言非语,在与阴阳家陆氏老祖说一句话,“好久不见,废物陆尾。”
道心砰然崩碎,如坠地琉璃盏。
陆尾知道这明明是那年轻隐官的手笔,却依旧是难以遏制自己的心神失守。
失魂落魄的那粒陆尾心神,之后被牵扯来到一处“府邸”门口,没有关门,里边有个修士,盘腿而坐,身前搁放有张书桌,好像在那边持笔书写什么。
见着了陆尾,那人立即抬起头,满脸意外神色,还有几分激动,赶紧起身,走到门口,却是一步都不敢跨出,只是用蛮荒天下的大雅言殷勤问道:“这位道友,来自蛮荒何处?”
陆尾精通蛮荒雅言,犹豫了一下,沙哑开口道:“中土陆氏。你是?”
那人蓦然大笑起来:“好好,好极了,同是天涯沦落人。”
有难同当,管你是来自家乡还是浩然。
最好咱俩当个邻居,平时还有话聊。
陆尾眼前“此人”,正是那个来自被打成两截的仙簪城的副城主银鹿,之前被陈平安拘拿了一魂一魄,丢在这边。
仙簪城如今被两张山、水字符阻隔,作为蛮荒武库的瑶光福地,也没了。此地银鹿,羡慕死了那个好歹还有自由身的银鹿,从仙人境跌境玉璞怎么了,不一样还是偎红倚翠,每天在温柔乡里摸爬滚打,师尊玄圃一死,那个“自己”说不定都当上城主了。
可怜自己,被关在这里,埋头写书。
将所有关于蛮荒天下的见闻都记录在册。
用那位年轻隐官的话说,如果不写够一百万字,就别想着重见天日了,如果内容质量尚可,说不定可以让他出去走走看看。
在小天地之外的酒局那边。
小陌突然轻声道:“公子。”
陈平安此刻正低头看着蕴藏雷局的拳头,眼神异常明亮。
听到小陌的称呼后,陈平安却置若罔闻。
小陌只得再次喊了一声公子。
陈平安这才抬起头,朝小陌笑了笑。
南簪和陆尾,一直都觉得这个生面孔的“陌生”,是个来自剑气长城的护道人。
其实不然,恰恰相反,小陌此次跟随陈平安做客皇宫,拜访两位故人,是为了在某种时刻,让小陌提醒他一定要克制。
陈平安松开五指,陆尾瞬间魂魄归位,立即从袖中摸出一张紫青色符箓,抹在脖颈处。
一个已经瓶颈的仙人,竟然在一次没有出手的情况下,就跌境为玉璞。
这种山上的奇耻大辱,无以复加。
如何对付这个陆氏老祖,陈平安其实选择不多,陆尾不是那个仙簪城银鹿,陈平安不太敢剥离魂魄,留在自己一座人身小天地的禁制当中,所以要么将其炼化全部魂魄,使得陆尾靠着一盏家族祠堂的续命灯,学那怀潜,重新修行。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使得对方跌境,唯一的意外,是陆尾的那颗道心,比起陈平安的预期设想,太过脆弱了。估计是齐先生,还有那邹子,都曾在陆尾那颗道心之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定然吃过大苦头。
当然,如今勉强还得算上一个自己了。
陈平安这几年一直将整个中土陆氏,视为一位十四境大修士的假想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