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在这边现身,在小巷外边驻足,一老一小,并肩而立,朝小巷里边张望了几眼。
当然被刘袈拦住了,鬼鬼祟祟的,不像话。
既然是道门中人,职责所在,还怕个什么?
况且那两位道士,也没什么白玉京三脉道门的道袍装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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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暖树的宅子里,墙上挂了一本日历和一张大表格。
还有一本小册子,一年一本,每年大年三十夜,都会装订成册,三百五十六页,一天一页。
每天都会记账,暖树也会记录一些听到、见到有趣的琐碎小事。
所以落魄山上,其实账簿最厚、册数最多的,是暖树,都不是裴钱,自然更不是只会记载每笔瓜子开销的小米粒了。
每天除了洒扫庭院,还要伺候花草,将越来越多的山上藏书分门别类,有了书,就要挑日子晒书。帮朱老先生去自家山头的那片竹林找老竹,雕刻些竹雕清供。采摘时令野菜,她还要自己酿酒,腌菜腌肉晾火腿,几条小米粒的巡山道路,也需要打理,避免杂草横生。到了年关,除了剪窗花,还要请朱老先生或是种夫子写春联,再带着小米粒一起贴春联。此外还要礼敬灶王爷,送穷神。
那么多的藩属山头,经常会有营缮事务,就需要她悬佩剑符,御风出门,在山脚那边落下身形,登山给工匠师傅们送些茶水点心。逢年过节的人情往来,山上像是螯鱼背那边,衣带峰,其实更早还有阮师傅的龙泉剑宗,也是肯定要去的,山下小镇那边,也有不少街坊邻居的老人,都需要时不时去探望一番。还要跟韦先生学记账。定时下山去龙州那边采购。
还有老爷的泥瓶巷那边,除了打扫祖宅,隔壁两户人家,虽然都没人住。可是屋顶和泥墙,也都是要注意的,能修补就修补。
因为落魄山人越来越多,因为户籍一事,就需要经常跟县衙那边打交道了,比如最近骑龙巷压岁铺子的箜篌,草头铺子的崔花生,一开始暖树担心槐黄县衙户房那边,觉得自己是个丫头片子,办事不牢靠,就会喊上朱老先生一起下山,后来余米剑仙也帮过忙,主动跟她一起去县城小镇。不过如今不需要了,户房那边与她很熟了。一个曾经只需要喊宋伯伯的,如今都要喊宋爷爷了。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没长个儿,在县衙那边,约莫是见怪不怪,也不会议论什么。
从自家那么多藩属山头搜寻而来的各类奇石,做成盆景摆设,作为文玩清供,燕子衔泥一般,不断搬到那些其实不太有人常住的宅子里边,还有朱老先生亲笔绘出的山水、花鸟、仕女画卷,不能胡乱堆砌,不然可就俗了,还要考虑如何搭配瓷器,比如养花用瓶的花器,作为文雅士人所谓的“花神之精舍”,首选旧藏青铜觚,其次才是瓷青如天、细媚滋润的几种官瓷。
山上的每处宅子,都需要根据主人的不同喜好,放置不同风格的文房四宝,衣柜书架,屏风壁画,栽种不同的花卉草木。所以暖树就自己搭建了一座花棚,堂花术是与朱老先生和种夫子请教的,她也会自己翻书查阅,所以她的书架上,都是这类书籍。
哪怕人越来越多,事情越来越多。山里山外,还是被一个粉裙小姑娘,打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此外落魄山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不管大小,暖树几乎都一清二楚。
当然小米粒也会经常帮忙,肩挑金扁担,手持行山杖,得令得令!
今天米裕在山上乱逛,发现暖树难得闲着,坐在崖畔石桌那边发呆。
米裕走过去,笑问道:“暖树,来这边多少年了?”
暖树赶紧起身给米剑仙施了个万福,落座后才笑道:“还没到三十年呢。”
米裕嗑着瓜子,轻声问道:“就不会觉得无聊吗?”
二十多年了,每天就这么忙忙碌碌,关键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琐碎事务,好像就没个止境啊。
就连他这个游手好闲的,再喜欢待在落魄山混吃等死,偶尔也会想要下山散心一趟,悄无声息御剑远游往返一趟,比如白天去趟黄庭国山水间赏景,晚上就去红烛镇那边坐一坐花船,还可以去披云山找魏山君喝酒赏月。
暖树摇摇头,“不会啊。”
米裕问道:“不累吗?”
暖树笑道:“我会休息啊。”
本来想说自己是半个修道之人,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境界,暖树就没好意思开口。
米裕有些无语。
前些年,有老气横秋的青衣小童,鬼灵精怪的黑炭丫头,活泼可爱的小米粒……
如今,又有在路边行亭摆了张桌子的白玄,箜篌。
唯独粉裙女裙陈暖树,大概是性子温婉的缘故,相对而言,始终不太惹人注意。
其实就像陈灵均跟贾老神仙吹嘘的,自己可是老爷身边最早的从龙之臣,落魄山资历最老、架子最小的老前辈,
还要在裴钱认师父、大白鹅认先生之前,大风兄弟是当地人不假,可他上山晚啊。真要论资排辈,不得往后靠?
再说了,还有谁陪着老爷在泥瓶巷祖宅,一起守过夜?有本事就站出来啊,我陈灵均这就给他磕几个响头。
既然陈灵均的确如此,那么暖树当然也是了。
米裕突然说道:“以后如果有谁欺负你,就找我。”
只是话一说出口,米裕就觉得说了句废话。
哪里轮得到自己出手。
真有人敢欺负暖树的话,估计就算对方是个飞升境,都得死,而且注定毫无悬念。
所以米裕很快改口道:“比如那个陈灵均又说些傻了吧唧的话,我就帮你教训他。”
暖树眉眼弯弯,摆摆手,“没有没有。”
一个大袖飘荡的青衣小童哈哈笑道:“哎呦喂,余大剑仙,在给傻丫头指点修行呢?好事好事,不然总这么乌龟爬爬蚂蚁挪窝,太不像话。”
米裕笑眯起眼望向暖树,暖树犹豫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然后轻轻点头。
米裕就拍拍手掌,站起身,朝陈灵均走去。
陈灵均察觉到不对劲,“余兄,你这是要干嘛?!有话好好说,没什么过不去的坎,解不开的误会,不好商量的事!”
米裕笑道:“想啥呢,就是指点一下修行。”
陈灵均二话不说就跑路了。
落魄山上,曾经有三个小姑娘,个头都差不多高,谁高谁矮,相差极为有数了。
经常一起躺在竹楼二楼的地板上,微风拂过,带来一阵阵的夏天蝉鸣声。
她们枕着蒲扇,等着那只放在竹楼后边池塘里的西瓜,一点一点凉透。
小小的忧愁,就是山外过路的白云,来了就走。有些胖一些,就走得慢些,有些瘦一些,就走得快一点。
山中何所有?
一袭青衫和所有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