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合,就要拿个装满爆竹的大箩筐,往人头上一闷,噼里啪啦的,谁吃得消?
陈平安笑道:“又乾,你是不是在外边,听了些关于小师叔的不实传闻?”
小家伙低下头后,就没再抬起头,只是期间迅速转过头,擦了擦汗水而已。
这会儿听见了小师叔的问话,笑容尴尬万分,撒谎肯定不行,可要不说谎,难道直说啊,一边挠头,一边顺势擦汗。
左右笑道:“这个师叔当得很威风啊。”
老秀才一巴掌拍在左右脑袋上,“观棋不语真君子,难怪你只有个贤人头衔,看看李槐,才多大岁数,就是贤人了!”
李槐如遭雷击,只觉得祸从天降,“啥?!”
老秀才笑呵呵道:“瞧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跟你说了,李槐啊,你这会儿是儒家贤人了,放心,咱们文圣一脉,可没托关系走后门,是文庙几个教主,加上几位学宫祭酒、司业,一起合计商议出来的结果。再接再厉,争取过两年,就挣个君子,以后左师伯再瞧见你,还不得跟你请教学问?”
李槐急得满头汗水,抓耳挠腮道:“不能够啊!”
左右点点头,这孩子很虚心。至于治学成就高低,只要有此心态,就不用着急。
李槐急匆匆道:“祖师爷,文庙可不能这么胡来啊,宝瓶都还不是贤人呢,凭啥我是啊。”
老秀才笑眯眯道:“你小子有大功劳嘛。”
都顾不得有什么狗屁功劳了,李槐脱口而出道:“那我就不要功劳了,让文庙那边别给我啥贤人,行不行?祖师爷爷,求你了,帮忙说道说道,不然我就躲功德林这儿不走了啊。”
老秀才一脸惊讶道:“李槐,可以,年纪轻轻,颇大志气,都打算跟文庙直接要个君子啦?没问题,我一开始就是这么觉得的,给个贤人,小家子气,给君子,我看成。”
李槐都快要疯了,下意识转头望向陈平安,“咋办?!”
我好好读个书,给我个贤人做啥。这要回了山崖书院,还不得每天在口水缸里凫水过日子?
李槐又不傻,偌大个宝瓶洲,儒家正统书院才几座,贤人又能多到哪里去?
陈平安笑道:“咋办?还能怎么办,已经当了贤人,又推不掉的样子,就躲起来好好读书。真要担心怕事,就与文庙和书院再打个商量,帮着提醒山崖书院那边,除了几个正副山长,此事不要外传了。给了贤人又收回,文庙不会答应的,你当是儿戏呢。但是帮你在书院保密,这件事其实不难。”
李槐想了想,有道理啊。
嘿,既不会树大招风被人笑话,好像还能白得一个贤人头衔,只在裴钱这个盟主那边,私底下好好显摆,说不定自己这个座椅雷打不动好多年的小舵主,就能升官了。
看来是好事啊。
刘十六笑了笑。
看来这个小师弟,确实擅长对付人心上边的琐碎事。
刘十六瞥了眼左右。
左右懒得理睬,这点小事,陈平安如果都没办法解决,当什么小师弟。
还有脸皮当别人的小师叔?
李槐看着陈平安,没有当自己的姐夫,怪可惜的。
陈平安猜出李槐的心思,骂道:“滚。”
郑又乾可怜巴巴望向自己师父,敬重小师叔归敬重,可是小师叔脾气真的差,自己坐这儿,浑身不得劲,胆子大不起来。
这天暮色里,陈平安独自一人,笼袖坐在台阶上,看着风吹起地上的落叶。
因为独处,就有些思绪纷乱。
世道如此,你想如何,你能如何,你该如何。
自律,自省,自求,自由。
多读古书开眼界,少管闲事养精神。
那些人生意外,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磅礴大雨,强者手中有伞,弱者两手空空。
强者撑伞而行。要为这个世界遮风挡雨,片刻也好。
李槐偷偷摸摸来到这边,坐在陈平安身边,递出两本微皱的册子,不厚。
陈平安翻开一看,里边写满了李槐记录下来的问题,大大小小的读书疑惑、治学疑难。有些被涂抹掉了,更多留着。
李槐有些难为情,小声说道:“很多问题,都会问朋友,问夫子。有些听人一说,明白了,有些听了答案,也还是没明白,又不好意思翻来覆去问,又怕忘了,就写上边,一开始觉得很快就能见着你,没想到这么久才遇到,这不就都有两本册子了。”
陈平安收入袖中,“我先收下,慢慢看,给些我的答案,不一定都对。回头跟那本符书一起还给你。”
李槐急眼了,涨红了脸,“别啊,随便翻,随便看,陈平安,你别这么正儿八经的。”
陈平安笑道,“你写这些,也没随便啊。”
李槐无奈道:“咱俩的学问多少,能一样吗?我读书真不行。我想不明白的问题,你还不是看一眼扯几句的小事?”
如果不是陈平安,李槐就会一直藏着这两本册子。
陈平安拍了拍李槐的肩膀,笑道:“你那姐夫,我见过了,人不错的。”
李槐咧嘴一笑,“终究是我的姐夫嘛。”
这天夜色里,老秀才拉着三个学生,一起喝着小酒儿,夜风清凉,人心温暖。
左右望向远处。
一袭白衣的曹慈,手持一把竹黄剑鞘。
单独来到功德林,拜访陈平安。
老秀才捏着下巴,“如果要打架,就难了。”
若是裴杯来了,那就根本不是个事儿。
老秀才就会拿出看家本领,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了。读书人只吵吵,绝不动手,何况对方还是个娘们。
左右说道:“既然不是裴杯,如果被问拳,你就自己挨着。”
陈平安点点头,“我一个人去。”
陈平安摘下背后长剑,放在桌上,去见曹慈。
剑气长城的两位少年,问拳三场过后,一别多年,各奔前程,终于在今夜重逢。
天下武学对半分,白衣曹慈青衫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