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没有异议。
小天地就此消散,众人一起返回客栈屋内。
陈平安与三人点点头,示意没事了。
姜尚真问道:“正阳山那个婆姨,总不能辛苦盯了半天,就这么让她溜走吧?”
崔东山笑道:“那就赶紧回去?”
陈平安说道:“辛苦了。”
结果一个首席供奉捶胸,一个得意学生顿足,不约而同,都是伤心状。
然后两人哈哈大笑,抬手一拍掌,为双方心有灵犀的默契,相互喝彩。
两人就要捻出一张山符,凭此重返那正阳山周边一处僻静山头。
陈平安咳嗽一声,作为提醒。
崔东山立即心领神会,可怜兮兮望向那位吴老神仙。
姜尚真的画符手段,十分鬼画符,甚至还不如山主。
而崔东山和陈平安,当下还真没有太多心神气力,来画这三山符。
吴霜降笑道:“那就有劳崔先生先绘制出心中三山?”
崔东山小鸡啄米,使劲点头。
白衣少年没个动静,吴霜降就只是笑着不说话,重新取出茶盏,开始悠哉悠哉喝茶,你们仨都不急,我一个外人,急什么。
陈平安更是不动如山。
笔呢,丹砂呢?符纸呢?
好像一屋子全是穷光蛋,一样都是没有的。
崔东山伸手捂住心口,咳嗽不已。
姜尚真一手抵住雪白鬓角。
姜还是老的辣。
陈平安转头询问宁姚要不要喝酒,宁姚说好啊,挑一壶,不要再是那桂花酿了,换一种好了。陈平安说没问题没问题,只是酒水种类有点多,你别着急……
吴霜降笑呵呵道:“一条贼船,好个贼窝。”
说完之后,吴霜降摇摇头,略显无奈地放下茶盏,拿出一支笔,一张符箓。竟然他娘的又是一张“青绿”符箓……
看得陈平安瞪大眼睛,好家伙,不愧是一位与孙道长聊得来的前辈!
陈平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身,先一巴掌按住那张青绿符箓,再取出一张寻常符纸,赶紧丢给崔东山。崔东山接过了先生赐下的珍贵符箓,然后起身弯腰低头,伸出双手,毕恭毕敬赶紧从吴老神仙手中那支铭文“生花”的仙家笔。
在那黄纸符箓上边,崔东山绘制出三山形貌,然后使劲甩动手中“生花”笔,好似那山下毛笔,蘸墨不够,枯笔都不成了。
姜尚真埋怨了崔老弟一句,赶紧屁颠屁颠为吴老神仙送上自家珍藏的一支毛笔。
突然之间,三人几乎同时愣在当场,崔东山看了眼手中毛笔,抬头看了眼先生,陈平安看了眼崔东山,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青绿符纸。
吴霜降则取过那张黄纸材质的三山符箓,握着姜尚真递来的毛笔,微笑道:“崔先生和姜宗主,莫不是无需我帮忙画符了?”
吴霜降抬起手,勾了勾,“两张。”
姜尚真和崔东山各自乖乖递过去一张还没捂热的青绿符纸,吴霜降将手中毛笔收入袖中,又招了招手。
崔东山只好交出那支“生花”笔,不曾想吴霜降接过笔后,将桌上两张青绿符箓都一并收入袖中了,朝陈平安招招手。
显而易见,那张被陈平安落袋为安的符箓,也得还给他吴霜降。
陈平安无奈道:“前辈,这就过分了吧?”
吴霜降说道:“谁境界高谁说啥是啥,先前是谁说来着?”
姜尚真眼观鼻鼻观心。
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搭进去一张青绿符箓,准确说来好像还是两张。
崔东山硬着头皮说道:“先生,你那张还是留着吧,我和周首席还有一张呢。”
姜尚真一拍额头,结果挨了崔东山一肘。
吴霜降笑了笑,摆摆手,重新取出两张青绿符箓,手持“生花”笔,微微凝神,便一气呵成画完两张三山符,送给姜尚真和崔东山,最后还将那支“生花”笔丢给白衣少年,说道:“也预祝崔先生妙笔生花,多写几篇不朽诗篇。”
如何与人做买卖是一回事,心情好送礼又是一回事。
陈平安感慨不已,学到了,学到了。
崔东山和姜尚真各自捻符,就要离开夜航船,凭此重返宝瓶洲陆地。
陈平安站起身,走到他们身边,一手按住崔东山的脑袋,然后突然抱住姜尚真,轻轻以拳敲在姜尚真后背。
与崔东山,与姜尚真,陈平安都没什么好多说的。
姜尚真有些破天荒的神色尴尬,犹豫了一下,抱住陈平安,
这辈子好像还没抱过男人呢。
哪怕是嫡长子姜蘅,当年襁褓中,好像都没待遇啊,他这当爹的,就从没抱过。
陈平安后退两步,笑道:“都顺风顺水。”
姜尚真突然欲言又止起来。
陈平安有些疑惑。
姜尚真压低嗓音说道:“听说这边有座灵犀城,那城主女子,我仰慕已久,可以的话,劳烦山主帮我捎句话,随便说点什么都成,山主说话最得体。”
陈平安听得一阵头大,得体你个姜大爷,脸色略显为难,转头望向宁姚。
宁姚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这种事也要心虚?江湖路上,藏了几个三百两啊?”
陈平安收回视线,对那姜尚真微微一笑,表示由衷感谢。
姜尚真试探性问道:“那就……别捎话了?”
吴霜降坐在那边悠悠喝茶看热闹,觉得这个姜宗主,真是个妙人,投缘得很。
崔东山赶紧帮忙转移话题,说道:“先生,若是得闲去了那座声色城,遇见个两腿打摆子,提灯登梯写榜书,最终再吓得一夜白发的老先生,一定要帮学生与他说句,他的字,写得真心不错,不该后世子孙禁写榜书的。”
陈平安知道崔东山在说谁,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