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三人联手设局,在落魄山上,其实就掂量过后果的轻重了。
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可能是陈平安失去某把本命飞剑,或者笼中雀,或者井中月。
可能是姜尚真的一截柳叶,飞剑品秩跌境。可能是崔东山失去一副仙人境的遗蜕皮囊。
甚至更多,比如陈平安的武夫止境,都能跌境。
又或者,必须有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落魄山上,陈平安最终订立了一条规矩,无论是谁被其余两人救,那么这个人必须要有觉悟,比如三人联手都注定改变不了那个最大的万一,那就让此人来与剑术裴旻这样的生死大敌,来换命,来保证其余两人的大道修行,不至于彻底断绝。崔东山和姜尚真,对此当时都无异议。
吴霜降一手负后,一手双指好似捻起一根琴弦,天地间响起一记无弦之音。
身后一尊天人相,如同阴神出窍远游,手持道藏、天真两把仿剑,一剑斩去,还礼宁姚。
刚刚躲过太白、万法两道剑光的陈平安,被一道毫无征兆的天雷给劈中,下一刻,陈平安双手攥住两把仿剑的剑尖,身形倒滑出去千百丈,剑光绽放,双手血肉模糊,剑气激荡,整张脸庞都被割裂出细密剑痕,不得不眯起眼,不敢正视那些剑光,陈平安倒退之势依旧不能减缓半点,剑尖缓缓从掌心处刺出。
吴霜降再起拨动那架无弦更无形的古琴,“小子真能藏拙,有这武夫体魄,还需要抖搂什么玉璞法相。”
一边攥紧两把仿剑的剑尖,一边只能任由无弦之音引发的天雷劈砸在身。
吴霜降双指弯曲,扯起一根弦,轻轻松开手指,陈平安就像被一棍横扫在腹部,整个人不得不弯曲起来,双手随之向前一滑,两把仿剑的剑尖已经近在眼前。
一尊十四境天人合一法相,毕竟不是手持真正的仙剑,与那飞升境剑修宁姚的问剑,已经落了下风。
吴霜降笑道:“花开。”
背后那尊天人相瞬间变幻出千百,悬停各处,各持双剑,一场问剑,剑气如瀑,汹涌倾泻向那一人一剑的宁姚。
吴霜降一手掐诀,其实一直在心算不停。
蓦然间,吴霜降竟是不小心扯断了一根弦,吴霜降抬起手,手指渗出一滴鲜血。
吴霜降神色凝重起来,只是心弦大震,以吴霜降的推衍之术,竟然依旧无迹可寻。
一直好似作壁上观的白衣少年,蹲在一处阁楼内,并未真正与那吴霜降交手,竟是比陈平安和姜尚真都要惨了,七窍流血的凄惨模样,在那边骂骂咧咧,他身前呆呆站立着一个瓷人“吴霜降”,在此人四周,崔东山精心布阵,为它打造了一座风水极佳、好到不能再好的阵法,什么格龙之术、开三山立向、来去归堂水,什么天星地盘、顺逆山家四十八局,佛家六度法门、道家周天大醮、再生五行吉凶两百四十四局……全部都给这位吴大宫主、吴老神仙用上了。
就只是一座星宿图、搜山阵和阁中帝子吴霜降的天地人三才阵?
开什么玩笑,你吴霜降未免太小看自己的十四境了。也太小看崔大爷与我家先生以及周首席的脑子了。
先前崔东山和姜尚真,在笼中雀和柳荫地之外,依旧需要法宝落如雨,图什么,是三才阵之上,叠加五行阵,更是再在五行阵之上,再叠加七星阵。
相对浅显易察觉的一座三才阵,既是障眼法,也非障眼法。
五行之金,陈平安的笼中雀。水,崔东山的古蜀大泽。木,姜尚真的柳荫地。火,是崔东山亲自布阵的一大片火山群,阵法名为老君炼丹炉。土,以一把井中月、姜尚真一截柳叶作为掩藏术的五岳真形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