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战事吃紧,神仙钱急缺,陈平安就让董不得去通知万壑居,只要价格再翻一番,就可以买下整座停云馆。
后来桂花岛渡船到达倒悬山,其中就有玉圭宗姜氏托运而来的一箱箱雪花钱。
米祜停步,因为远处有人御剑而落,看样子是来找身边的年轻隐官。
那那个面容苦相的中土剑仙,苦夏。
米祜便以心声言语道:“陈平安,今日托付之事,有劳了。”
陈平安答道:“我会尽力而为。”
米祜得了承诺,瞥了眼那个苦夏剑仙,便丢出一枚养剑葫给陈平安,说了句“古法炼制,品秩还行”,就直接御剑升空,远去城头。
陈平安拿着那枚质地冰糯的养剑葫,暂且收下,以后转交给米裕就是了。
苦夏剑仙来到陈平安身边,面有为难神色,便显得更加苦相。
陈平安将两枚养剑葫都悬挂腰间,好事成双,与这位邵元王朝的剑仙笑问道:“是要林君璧离开了?”
苦夏点头道:“自知不合时宜。所以不出半个月,中土神洲一艘跨洲渡船之上,就会与避暑行宫有些表示,是我们邵元王朝的一点心意。”
陈平安有些无奈。
剑仙苦夏,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
说实话,林君璧如果不是自己选择留在隐官一脉,早就可以离开剑气长城。
林君璧要走,避暑行宫任何一位剑修,都觉得理所应当。
结果被剑仙苦夏这么一说,好像林君璧的离去,就会成为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以至于邵元王朝那位国师,林君璧的传道之人,必须破财消灾,与剑气长城换取林君璧的返回家乡。
不过来自邵元王朝的天材地宝神仙钱,陈平安赚得很心安,多多益善。
所以陈平安没怎么欺负老实人,直接说去避暑行宫那边,把林君璧喊出来与苦夏剑仙见面。
苦夏却没挪步,望向种榆仙馆的大门,问道:“隐官大人,可知这栋宅子的名字由来?”
陈平安说道:“不太清楚。”
其实陈平安担任隐官这些年,喜好翻阅检索避暑行宫的众多尘封秘档,作为一件忙里偷闲的散心事。
将私宅更换名字为种榆仙馆的上任主人,是位女子,还是剑气长城难得有些文人习气的本土剑仙,与郭稼一样,喜好种植仙家花卉,曾经托付倒悬山,从扶摇洲购买了一株榆树,移植小庭,忽发一花,高迈屋脊。让剑仙心生欢喜,就改了宅邸名字。只是剑仙一死,又无弟子,宅子多年无人打理,种榆仙馆又有一层仙家禁制,外人不会擅闯,所以如今宅子里边的光景,是枯死还是繁茂,是花开还是花落,已经无人知晓了。
苦夏说道:“我与好友第一次游历剑气长城,好友爱慕这位剑仙的一位弟子,只是规矩不可更改,两人无法成为神仙道侣。”
陈平安说道:“你那朋友若是留下了,不就可以成为一对眷侣?”
苦夏苦相更苦,感慨道:“我们浩然天下的剑修,能有几个是无牵无挂的山泽野修?就算一开始是,就像那皑皑洲的邓凉,最终还是会被大宗门祖师堂收纳的。何况我那好友,自幼便是被寄予厚望的谱牒仙师,师门恩重,如何是说割舍就割舍的?师门当中,又有好友极其敬畏的长辈。”
陈平安说道:“难两全。”
苦夏剑仙转头说道:“所以我与好友,都很佩服隐官大人。”
陈平安笑道:“苦夏剑仙,既然不会撒谎就别撒谎了。”
没什么好友,也不是什么剑仙的弟子。
分明就是苦夏本人,就是那位女子剑仙。
苦夏剑仙无奈道:“先前那趟送行至南婆娑洲,一路上人人劝我,郁狷夫和金真梦、朱枚这些晚辈都劝我,好像我做了件多么了不起的壮举,我实在是心中愧疚,当不起她们的那份敬佩。”
陈平安说道:“若是苦夏剑仙说开了,信不信郁狷夫与朱枚只会更加敬重前辈?”
苦夏剑仙先是茫然,继而恍然,最后有些释然,“不说开好,还是不说开好。身为长辈,与晚辈说这些儿女情长,不合适。”
陈平安问了一个问题,“种榆仙馆的主人,当年是为了积攒战功,反而战死,你就不怨恨老大剑仙,不怨恨这座剑气长城?”
苦夏剑仙摇头道:“没有剑气长城的水土,我能遇到这样的她吗?”
这是苦夏剑仙的真心话。不恨剑气长城,恨什么,要恨之人,也是自己的窝囊。
陈平安点点头。
先有林君璧,再有苦夏剑仙,陈平安对那个邵元王朝的印象,好转几分。
阿良昨天揭开一个谜底,今天苦夏剑仙又解开一个谜团。
苦夏剑仙突然问道:“隐官大人,你不是说自己对这里半点不熟悉吗?”
陈平安一本正经道:“我先前说‘不太清楚’。对于就在避暑行宫眼皮底下的种榆仙馆,身为隐官,职责所在,多少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苦夏剑仙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