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戚继光必须要判断,是不是唯一的机会,包括熟悉朝堂的梁梦龙也是如此的悲观,同意戚继光继续北上。
马芳认为皇帝好大喜功,武德充沛,自正统年间,皇帝不再习武之后,大明哪还有这么武德充沛的皇帝?
最后戚继光选择了再信皇帝一次,可是皇帝似乎辜负了戚帅的信任,答应了朝臣们请求封贡议和,京营组建,靡费五百万银,最终的结果,就是打完了一仗,到这里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吗?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仍然凝重的表情说道:“宁远伯李成梁开了个好头啊,敌人挑衅就停贡市,出塞平寇,先生认为土蛮汗会老老实实的封贡,不轻启边衅吗?他不会老实的,他一定会觉得大明服软了,不想打了,而后得寸进尺。”
“这些狗东西,蹬鼻子上脸最是擅长。”
“换句话说,先生以为,咱大明和土蛮诸部的矛盾,会因为封贡的事儿,就达到一个稳定的冲和状态吗?”
张居正略显有些恍惚,陛下非常清楚,这个逻辑非常简单,大明和土蛮汗还没打够,还得继续打下去,这只是一个间隙罢了。
“先生不会以为朕真的不想打了?那不是朕能决定的,是矛盾决定的,大明和土蛮的矛盾已经根深蒂固,不是打一仗就能结束的,还没打够,还有得打。”
“朕可是学过矛盾说的!”朱翊钧将手中一封信递给了张居正,他刚刚写好,要送到前线给戚帅的书信。
在信中,朱翊钧十分详细的阐述了自己为何要答应议和封贡的原因和目的,尤其是一片草原、一个孛儿只斤黄金家族,出了两个王爵,到时候会是何等景象。
里挑外撅这种把戏,可不是只有又偷又抢的英国佬擅长,小皇帝也很擅长。
俺答汗也是孛儿只斤氏,土蛮汗也是孛儿只斤氏,这草原到底谁才是宗主大汗,就有的论了,大明可以谁有优势帮谁,也可以谁有劣势帮谁。
最重要的是,朱翊钧以矛盾说为基础,分析了大明和土蛮的主要矛盾是生存矛盾,大明克复大宁卫,就像是一颗钉子扎在了土蛮汗的心肺之上,土蛮汗必然想要克复大宁卫,战争一定会继续,同样朱翊钧也让戚继光不要回京,留在大宁卫,一来让京营适应草原作战,二来,防备土蛮汗的反攻。
在书信中,朱翊钧特别叮嘱戚继光一定要小心,必要的时候,将其彻底赶出辽东,而且还以战机稍纵即逝为由,明旨:大宁卫一切机宜,悉听戚帅破格整理,敢有梗挠者,奏闻重治。
这封书信可是朱翊钧亲笔圣旨,会下印,宫里会留有备份。
也就是说,这封书信抵达大宁卫开始,戚继光拥有对战事的绝对指挥权,不用通禀朝中,就可以作战,一切以戚继光的判断为主,戚继光觉得能打有必要打,就打。
就像当初殷正茂在两广,可以拆权豪户的大门、搬走权豪户的床一样的便宜行事的事权。
戚继光在大宁卫是什么?在权力上讲,戚继光就是实质上的洪武年间的宁王。
“陛下,这是不是给的权力太大了些?”张居正看完了书信,眉头紧蹙的说道:“不是臣挑拨离间,而是武将如此事权,怕是戚帅没什么想法,有些人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来,就像是高启愚一样。”
张居正切实经历了一次类似的黄袍加身,有的时候,你不往前走,有的是人逼着你往前走。
所以张居正一直不肯领太傅的官职,不肯更进一步,无论皇帝以何种功劳恩赏,张居正都是不肯,他不能再往前了。
朱翊钧和张居正不总是步调一致的,也是有分歧的,张居正对殷正茂贪腐的事儿,十分不满,朱翊钧则觉得没什么,又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哪有这等好事?
现在,张居正对赐给戚继光这么重的事权,也不是很赞同,藩镇之虞,是张居正在富国强兵上最大的担心,西北晋党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着,张居正真的不希望,大明再多一个尾大不掉的藩镇了。
朱翊钧两手一摊说道:“先生,戚帅治军严格,他不会的。好好好,人心隔肚皮,不以人心去论断,戚帅离黄袍加身,还有侯爵、侯爵世券、公爵、公爵世券,武勋之上,加九锡封王等等,就是戚帅想要黄袍加身,这么长的路,戚帅能走得完吗?”
“先生,戚帅就是个迁安伯,连世券还在路上呢。”
张居正听闻之后,思索了片刻说道:“还是得给个期限为宜,就一年,明年十月,必须开拔回京,不再都领大宁卫事儿,移交给永平卫军外迁军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