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附近轻轻叹息,满是忧愁。
李照回过神来,朝那边看去,便见那灯火摇曳处,有个身形娇俏的姑娘,正托腮坐在那,身影落寞,跟不远处的欢闹氛围截然不同。
他从草丛中踉跄出来,才发现自己摔破了膝头、手、腰身,浑身都在疼。他倒抽着冷气上前,窸窣声惊动了忧思中的姑娘。
陶苗苗警惕地往那看去,只见一个泥人正朝自己走来,走得一颠一颠,有些可怕。她眉目顿染威仪:“你是谁?走开,不然我叫人了。”
“苗苗……”
熟悉的音调,遥远的称呼,陶苗苗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朝她走来的人:“李照?”
“是我。”李照借着秋雨,抹去面上的泥泞,露出了清瘦双颊。他看着眼前一起长大的姑娘,头一次这么拘谨地面对她。话就在胸腔里,要说的有很多,不知道从哪句开始说起。
陶苗苗看着满身泥泞的他,瞧瞧他脸上的伤,就知道他这一路过来不容易,难受了半日的心,更难受了。她哽声问道:“你怎么来的这,你这样子,伯伯叔叔他们不拦你?”
李照说道:“是只大猫带我来的。”
陶苗苗又气又笑,又逗她,他以前就总爱逗她玩:“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你。”李照朝她走近几步,看着她的双目,说道,“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陶苗苗没想到他突然说出这句话来,愣了愣。李照眉目微垂,又道:“你对我很失望,我知道。可你不要冲动,不要随便找人嫁了。”
“我不会随便嫁人。”她心里只喜欢他,别说嫁给别人,她连多看那些人两眼都不愿意。可他心里没有她,她怎么还能够死皮赖脸地待在他身边。
别人觉得他固执得像块石头,但她就是喜欢他的固执。
七色焰火对商人来说,意味着金山银山,但对李照来说,是一种追求,那种追求不是毫无意义的,正如铸剑师耗尽一生要造出一把利可削石的宝剑,正如画师穷尽笔墨也要画出一副满意的画作。
李照的执念,是让烟火开出七色。为了这七色花,他舍弃了他本该能过得很安逸的日子。
这就是她喜欢他的地方,哪怕烟火真的有了七种颜色,除了卖钱,似乎也并不足以证明他什么,然而他喜欢,就去做了,不管别人说什么。
人能倾尽一生去做一件事,不伤害任何人,本身就是一件很厉害的事。
陶苗苗喜欢他这么多年,对他这样好,或许也是因为她无法做到像他那样去做一件事。
李照见她否认,说道:“可是你……不是要嫁给别人了吗?”
“我没有,从你那回来,我一直在这,哪也没去,连话都没说。”陶苗苗见他说这种话,气道,“你是不是在赶我去嫁人?”
“不是”李照焦急地又朝她走近一步,“我喜欢你,苗苗”
陶苗苗挂了雨珠的脸上露了怔然:“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我喜欢你,苗苗,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你,可是我一直不知道。”李照再次看向她,“我爹娘去得早,家徒四壁,后来考上了秀才,日子好过了一些。我一头扎进烟火里的时候,还想,此生就与烟火为伴吧。那时,我仍不知我喜欢你。”
一连几个喜欢,还是喜欢的人当面说的,陶苗苗真恨不得天再黯一些,不要这样明晃晃,让他将她的窘迫看进眼里。
李照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以为,年幼时的你顽劣,上树去摘果子,我着急,是因为我将你当做好玩伴;我以为,年少时看见及笄当日的你,心跳得快是因为那日天热;我以为,你对我笑时我不愿挪开目光,是因为你笑得好看,可细想,你哭的时候,我更不愿离开你半步……”
他一路跌撞跑来,一路回想往事。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他喜欢她呀,他竟然一直没发现。
直到她难过了,走了,他才知道,他喜欢她,一举一动都喜欢。
哪怕他没有醉心七色烟火,到最后,也根本发现不了他喜欢她的。自小为伴,以为这种感情是待好友,但其实并不是,是喜欢,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