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弓乃是莒姬族中得力之人,奉了莒姬之命,寻访向氏下落。他自忖虽然曾见过向氏,但那也是当年向氏入宫之前的样子,如今事隔十几年,如何能认得出来。向氏一族,也早已经人丁飘零,如今能找到的只有向氏的幼弟向寿。
向氏入宫之前,这向寿也不过四五岁,自然也不记得向氏是何模样,然而毕竟属一母同胞,莒姬身边的寺人荆看了向寿模样,便说他与向氏颇有四五分相像,莒弓便带着向寿一起,莒姬又借故将一个昔日服侍过向氏的仆妇偃婆逐出宫去,却是让她和莒弓等一同寻找。
莒弓身形魁梧,起到保护作用;向寿毕竟与向氏一母同胞,便于寻访;但向氏毕竟是妇道人家,那偃婆正可便于向市井中的妇人打听情况。
三人这日又出来寻找,市井之中,每日都有许多热闹可看,却见前面人头涌动,似又有什么事发生了。
莒弓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莒国虽亡,但到底莒姬得宠,莒氏一族还算有些庄园,有些田地出产,他虽是族中旁支,但亦是每日膳食有定、衣着体面,从来只在城市的东面行走,到这西市忍了一个来月,实是不耐烦至极,便道:“不知道又是何等无赖之人闹事,不必去理会了吧。”
因向氏一族早已经衰落,对于向寿而言,西市的混乱倒不似莒弓这般难以忍受,他心中牵挂着自己的阿姊,便道:“弓叔,不如到前头看看,热闹之处人多,或可打探到我阿姊下落。”
莒弓无奈,只得随他挤进人堆中,心中却满是不耐。走到近处,见人们围成了一圈,中间却只是一个粗汉在殴妻。
那粗汉长得丑陋而苍老,满脸酒糟之气,口中骂骂咧咧,与一个科头跣足的妇人抢着一个钱袋。
那妇人虽然形容狼狈,却不似市井妇人与丈夫对打时的粗俗凶悍。须知这市井妇人,与人相争,满地打滚也有,污言秽语也有,甚至裸身厮打亦有之。但那妇人却显得甚是纤弱无力,仅是一手护住头脸,一手扯着钱袋,竟只挨打不还手,哀哀哭道:“夫君,小儿病得甚重,这是小儿的救命钱,你不能拿走。”
那粗汉却是下手并不留力,用力一脚踹中那妇人腹部,不顾那妇人痛得弯下腰来,只骂道:“那小畜生命硬得很,花这些钱请医者买汤药都是浪费。我输了九天,卜者说我今日必能翻盘。快放手,把钱给我,若是坏了我的手气,看我不打死你。”
那妇人痛得半蹲在地上,却只是哀哀而哭道:“你便打死我吧,小儿已经烧了数日了,今日再不请医者便不成了。小儿若是不治,我还活着做什么,你便打死我吧……”
那粗汉怔了怔,一只脚已经提起欲踢,到底没踢出去,只扯着那妇人抓住钱袋的手,用力拉扯。
这一拉扯之下便见那妇人的手上也是伤痕累累,显见素日也是常受虐待,围观的诸人不免议论纷纷,都说那粗汉的不是。那粗汉虽然有些愧意,但毕竟赌徒之性占了上风,终于还是扯断了钱袋的绳索,抢过了钱袋就走了。
那钱袋绳索断了,散落开来,在地上滚落了几枚鬼脸钱①。那妇人伏在地上,一边哭,一边一枚枚地拾起那几枚钱币。
向寿看得心生怜悯,上前几步从钱袋中取出一把钱来,递给那妇人道:“大嫂,这钱你拿去给小儿治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