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娇艳动人、明眸善睐的莒姬相比,向氏也自有一番清新婉约的美态。此时,向氏心中惶恐,更显得楚楚可怜。她见莒姬进来,忙要起来行礼,眼含泪光如见亲人,道:“莒夫人,妾身惶恐……”
莒姬忙含笑按住她,“妹妹勿动,仔细身子。你身已非一人,自当慎重。”她这边明快和悦地与向氏说话,另一边却吩咐:“女桑,向媵人从今日起身体与往日不同了,她行走坐卧,你都要寸步不离地扶着她,若有事故,我唯你是问。”她身边的侍女女桑连忙应了,上前来恭敬地扶住向氏,不让她随便行动。
向氏惶恐地道:“妾身害怕,椒室岂是妾身所居之地?莒夫人,您去跟大王说,让妾身迁至别处吧!”
莒姬含笑听着,却微微收了笑容,道:“休要胡言!此是大王的恩宠,岂是你我自说自话之事?”
向氏怔住了,嘴唇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好一会儿才道:“可是,妾身委实害怕……”说到这里,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莒姬忙笑着安慰她道:“妹妹休怕,这是旁人求都求不得的好运,妹妹怎么反而哭起来了?富贵逼人,一时间自然不适,待得时日久了,岂不乐在其中?倘若你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公子来,由子荫母,以后的恩宠,只怕更在我之上呢!”
向氏低头,“妾身不敢,倘若当真是生出公子,那也是由夫人抚育,妾身不敢奢望!”
莒姬心中暗暗赞许,她特地前来关照,也正是为了这一番话。
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之间互嫁王室宗室女子乃是常有之事。当时各国文字方言习惯皆不同,若女子出嫁,宗族内通常就会陪送许多同宗或者臣属之女作为陪嫁媵从。这样新娘不至于忽然因独自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语言不通的环境中而惶惑无依,所以通常一场婚姻中,男方娶进门的可能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群女人。而这些“妹妹”不但是同伴,还有可能是代孕的对象———也许身份最高的那位贵女不一定能生出儿子来,但是只要她的媵侍中有人生下儿子,那么她这个族群在这场联姻中就有了继承人。
因此在中国古代,婚姻并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姓之间的结盟,即所谓“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的事。往小里说是两个家族的联姻,往大了说就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姻盟。主母和媵从之间并不是女人同性之间必然存在的情敌关系,倒反而更像是一个共荣共辱的团队关系,向来互为羽翼辅庇,主母提携和保护媵从,媵从依附和顺从主母。
向氏一向温顺听话,因此也深得莒姬欢心关照。其实以楚王商的脾气来说,像莒姬这样明艳伶俐的女子,才是他所喜欢的。向氏虽然生得甚美,却温顺得毫无存在感,楚王商虽然幸过两次,但转眼便忘。
所以莒姬乐得对向氏表示善意和关怀,更何况她也是真心关切向氏肚子里的孩子,早就将之视为自己的孩子,语气自是更为和气:“妹妹,你是此子生母,与我本是一般的。如今你也要改改称呼,只管叫我‘阿姊’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