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不行了,他没有户口,没有工作。在当今这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时代里,他到了哪里都是异类,到了哪里都是行踪不定、来历不明。
流浪的日子,十天半月好混,一年半载也好混,一辈子,不好混。
撩起沉重的眼皮向前看,他看苏桃青春正盛,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花,太鲜艳了,太美丽了。所以他得给她找一处安身的温室,他不能让她再生冻疮和虱子。
慢慢转身坐到床上,他向后退到苏桃身边。靠着墙壁仰起头,他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你必须去。”
苏桃冷笑一声,表示自己根本不拿无心的话当话听。
无心把脸转向了她,忽然不耐烦了:“笑什么笑?难道你还真想当一辈子盲流?”
他一变脸,苏桃也睁大眼睛抬起了头,万没想到他会舍得对自己发火。两人虎视眈眈的对望片刻,无心伸手一拎她的衣领,压低声音逼问道:“你看看你每天穿的都是什么?你再想想你每天吃的都是什么?我没本事,养不活你,什么都给不了你。你真跟我过一辈子,死了你都闭不上眼!桃桃,你别对我上心,没有用,不值得!”
苏桃猛的一晃肩膀,从他手中扯出了衬衫领子。衬衫还是去年穿过的,没型没款没颜色,和“美”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抬手一撩滴着水珠的刘海,她把脸扭向纱窗。气息颤悠悠的在鼻端打了个转儿,她从牙关之中挤出了含糊的一句话。
无心没听清楚,于是靠近了她问道:“你说什么?”
苏桃不看他,对着一纱窗的蚊虫蛾子开了口,声音夹了眼泪伴了哭腔:“当初都定好了的……”
她用手背狠狠的一抹眼睛,咬牙切齿涕泪横流:“总在一起,不分开,都定好了的,还带反悔的?”
她不会嚎啕,再气愤再伤心也是喃喃自语,是谁爱听谁听的架势:“我没反悔,你先反悔了?你比我大了好几岁,还说话不算数?说好了的,说了好几遍,原来都是假话?”
她的眼泪迅速汹涌了,开始吭哧吭哧的又抽泣又哽咽,面红耳赤的对着满窗夏虫控诉:“苦不苦的我自己知道,你说苦就苦了?好端端的,非得让我当兵,不当还不行,凭什么啊?我不当,就不当。你爱当你当去,反正我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