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里疾面沉似水,像是想了很久,他说得很慢,像每一个字都要挣脱重重束缚一般:“七国之中,只有我们秦国建国的历史最短。当其他国的国君早已经立国,或者早已经是据有封地的领主时,我们的祖先还在牧马。直到周室东迁,我们浴血奋战,才得以在狄戎人的手中,一分一毫地争夺过来这片土地。你知道秦国为什么强大?如果仅仅只靠着那些流血牺牲的老秦人,那我们到现在恐怕还不能立足于诸侯之间。”
甘茂心头一震,退后一步,看着樗里疾。
樗里疾说得十分艰难,他身为秦国宗族之长,甘茂的话,的确打动过他。可甘茂看到的,是大秦的过去,但今日芈月让他看到的,却是大秦的将来。这份选择,于他而言,如割肉剔骨,是血淋淋的至痛:“是穆公任用了百里奚与蹇叔,才让我们秦国成为站在列强中的一员;是我的君父任用了商鞅,才让我秦国令列强胆寒;是我的王兄任用了张仪,才能够让秦国在列强的围剿下更加壮大;如今,是我的王侄之母芈太后摄政,才让秦国在内乱外患中挣扎得一线生机。秦国的路怎么走,由明君和贤臣决定,而不是由躺在功劳簿上享受着先人余荫的一小部分秦人旧族所决定。嬴疾无能,辜负了王兄的嘱托,没能够好好辅佐武王,又没能够当机立断选定新王,致使秦国内忧外患,我罪莫大焉。之所以还立于朝堂,就是想为秦国多贡献一分心力,但是,我所做的一切,绝不是为了满足少数宗族封臣的利益,更不是为了臣服于列强,守着他们派压给我秦国的弱势定位。”
甘茂心一沉,知道最后的机会已经失去,心中遗憾不已,口中却叹道:“看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樗里子啊樗里子,你今天拒我,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决定而痛哭的。”说完,朝着樗里疾长揖,转身而去。
樗里疾看着甘茂远去的背影,充满了忧虑之色,叫道:“来人。”
老仆上前恭候,樗里疾吩咐道:“明日一早,为我备车,我要入宫见太后。”
然而,等樗里疾入宫与芈月见面,提及甘茂一事之后,却传来消息,甘茂已经离开咸阳,去往雍城了。
数日后,雍城行宫。
此时的雍城,刚经过一场变乱。
公子嬴华曾在宫中受过芈姝一杯毒酒,虽然他及时吐出,并且逃离宫中,但终究还是余毒未清,三番五次毒发,弄得人心惶惶。同时,被他掠到营中的公子壮暗中收买了一些将领,突然发难。公子华被杀,诸将群龙无首之际,公子嬴壮便以芈姝所封大庶长之名,收罗人心,许以重诺,最终把局面镇压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