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姝一怔,方道:“原来如此,但那日,为何是你?”
芈月微笑道:“阿姊是希望魏夫人跟着去,还是卫良人虢美人跟着去?”
芈姝道:“啐,让那几个贱人去,岂不是要气死我!”她终究性子简单,点头:“也是啊,咱们这边,我不能去,自然只能你去了。”她被芈月这一说,又转过来了,转而与她商议:“可惜孟昭氏始终不得大王喜爱,你说要不要安排别人侍奉大王?”这说的便是剩下的三名媵女季昭氏、屈氏与景氏了。
芈月看着芈姝故意观察的神色,心中暗晒,难道她还会嫉妒这些人不成:“这些事,当然是阿姊作主了。”
芈姝紧紧盯着芈月的神情,道:“素性都一起安排了,也免得让剩下的人老悬着心。”
芈月敷衍道:“阿姊总是对的。”
芈姝终于放下了心,这才回想起方才的故意生事来,不免心中也有些愧意,自己转回场子故作热络道:“对了,妹妹,如今换季了,我正要发放这些衣料首饰的。你来了就由你先挑,这匹素纱,还有这两匹锦锻赏给你做衣服,回头还有貂皮给你做冬衣,这案上的首饰,你挑三件自己喜欢的吧。”她兴兴头头地说着,几件衣料首饰赏出去,又俨然自以为慈善无比,广施恩惠了。
芈月只淡淡地谢了,又陪了她闲话几句,这才叫,叫女萝捧了芈姝所赠锦锻和首饰盒,回了蕙院。进了蕙院,她便觉得一阵恶心,俯下身子干呕起来。
女萝急忙上前轻抚道:“季芈,您怎么样了?”
芈月摇头,无力地道:“恶心。”刚才的敷衍,陪笑,让她觉得疲累已极,让她只觉得耐心全无,刚才不晓得按捺下了多少次翻脸走人的欲望。
她又抄起那卷《商君书》来,只觉得上面的一字字一句句都迸出竹简来,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人家在谋天下,谋万世,而她呢,陪着一个嫉妒的小妇人,曲意奉承,真是不知所谓。
她扔下竹简,颓然倒地,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啊。
芈姝这个人,从小受宠,唯我独尊惯了的。以前她能够不招她的嫉恨,不过是在楚宫的时候,有芈茵掐尖好强挡在她前面,后来到到秦国,又有个魏夫人成了她敌人。如今魏夫人失势,她自然就恢复了本性。若是可以,她自然想独占秦王。可是秦王不是她能独占的,那么任何得到秦王宠爱的人,都会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表面上的施恩,施惠,掩不住她内心的狂妒,更因着如此,只要还不想和她翻脸,就得忍受她的小恩小惠,也忍受着她以小恩小惠一起赠送而来的言语讥讽和怨毒。可惜她偏偏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些刻意亲热的话有多僵硬有多勉强。可她却能够感觉得到,人人和她并不贴心,她越是不安,越是要广施财物,但每一次的恩赐,都要伴随着她的尖酸话语,这简直成了她的恶性循环。
芈月坐下来,看着几案上的一堆竹简,拿起一卷来,翻看两下,又扔开,再拿起一卷,翻看两下,又扔开。素日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是借此来平心静气,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平心静气了。
终于,有一卷竹简能够让她看得下去了。她拿起来,轻声朗读:“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念着念着,她的心思慢慢平静了下来。
忽然间眼前一黑,她斜斜地倒了下去。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眼前围着许多人,人人都是一脸喜色。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怎么了?”
薜荔已经扑到她的面前,一脸喜色地道:“季芈,季芈,太好了,您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