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她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这根琴弦的缠丝断掉了。
钢琴的琴弦有裸钢丝和缠弦两种。高、中音琴弦是裸钢丝,而低音琴弦由钢丝加上紫铜缠丝制成,同音弦组中又分单双根两种形式。三根弦为一个同音弦组的弦则大都是裸钢丝。让钟珊玟头痛的是,这偏偏是一个低音区的双弦键。和简单的裸钢丝更换不同,缠弦铜丝的规格有几十种,长度直径各不相同,一旦断了,就必须去专业工厂定制。现在的上海,定制这样的琴丝怕是有些困难了。在那之前,她必须保证今晚的演奏。
一根琴弦断了,另一根琴弦自然也产生了松动。钟珊玟将断弦解下,随手揣到了口袋里,准备留着它作为样本去工厂定制。接下来,她用松动的琴弦在挂弦钉处灵巧地打了一个环套,扭成了麻花扣,又剪断了多余的弦,将环套挂在挂弦钉上,再放回琴桥,扭紧音钉。这样一来,虽然音量小了些,这根琴弦却依然可以使用。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全神贯注,每一个动作都轻柔而协调,充满了难言的韵律之美。
轻吁了一口气,他习惯性地敲了下音板,聆听那泠然的嗡鸣。
“小玟——”甜美的呼唤在对面响起,一个婀娜的身影摇曳着穿越舞池,向她走来。
那是思思,仙乐门最红的舞女之一,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来得怎么早?”钟珊玟随口说着,将琴盖轻轻合上。仙乐门的晚舞虽然七点钟就开始,可那时进场的
舞女一般都是姿色平平的所谓“汤团舞女”,像思思这样的红舞女一般都要八点钟以后才会进场。
“昨天荣老板在他华新公寓的新家开PARTY,我多喝了几杯,一直睡到中午才醒。下了雨又没法去逛街,一个人闲得发慌,就来上班了。”思思贴到她怀里,宿醉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水味儿,慵懒迷人。今天她穿了一身珍珠毛的大衣,里面是一身墨绿的金丝凤纹旗袍。虽然天气很冷,她却依然穿了丝袜。作为仙乐门最红的舞女,思思身上的每一丝色彩都意味着时尚和华丽。她一身雪白穿在身上,宛如开倦了的琼花。
“荣家的荣宝公司刚刚亏了二十万,他哪来那么好的兴致搬家?”刚才思思提到的荣老板是荣宝公司的荣义弘,一个精明到了骨头里的大胖子。令人惊奇的是,这个看起来俗不可耐的胖子最喜欢的竟然是贝多芬。每次钟珊玟弹起那些奏鸣曲时,他都会泪流满面。
“听说最近接了一大笔药材生意,又起死回生了。”
“大生意?和谁?”钟珊玟敏感地问了一句。
“我怎么知道?我对他的生意经没兴趣。”思思摆了下手中的蕾丝手套,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点了点:“琴又坏了?”
“这琴缺乏保养,很多零件都要换了,可这里却根本没有备件。没办法,只能对付着用了。”
“要不,我和卢上校说一声,让他想想办法。”
“不必了,这点小事麻烦他,不太值当。再说了,他也不懂钢琴。”
“做人干嘛那么死板?你不是常说,音乐是谁都能听懂的吗?”
“他们的脑子里光想着打仗,音乐又不能阻止战争。”钟珊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他感兴趣的是荣义弘的大生意。丰升药行和荣宝公司同时有动作,这仅仅是巧合吗?如今战况激烈,国内药品紧缺,除非是花大价钱,否则不可能购入足够多的药品。宋良玉和荣义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和政府及军方的关系不错。尽管中国现在的主要兵力都在苏联战场,但现在中国政府对日本作战的态度并没有丝毫放松,难道……
“昨天都有谁去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