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距离自己三四步远一口沸腾的粪锅!大铁锅里翻滚着黑的,黄的,绿色的粪汁,大大小小的气泡从锅底冒上来,炸裂开,不断释放出浓郁的味道……看来煮着的不止有人粪,还有猪粪、狗粪……有人在往火里添柴,还有两个灰衣光头在用长柄粪勺子卖力地搅动着。虽然是背影,宋明议觉得这二位熟练的动作有些似曾相识,猛地想起,竟是肥东龙泉寺的和尚!去年腊月初七,自己曾带了人给寺里送斋米,转天看寺里布施腊八粥*,就是这二位,用大木锨搅着粥锅!怪不得……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环顾四周,宋知府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字:看起来好像庐州城里所有人都上了城墙!
不仅仅衙役,丁壮、连女人、老人和半大孩子们都满头大汗的忙碌着!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石块青砖,每一堆都堆得好高、铜匠铁匠锡匠金匠们在城墙上支开了炭炉,坩埚里通红的铁水冒着蓝幽幽的火苗、乐天居,临风楼等饭馆的厨子们垒起大灶,沸油在一口口大铁锅翻滚着、泥瓦匠石匠们熬的沥青在冒着滚滚黑烟、几个木匠在不停地削着铆着钉着锤着,身边横躺着一捆捆簇新的投枪……每个人都在不知疲倦的忙着,可奇怪的是,他们脸上,不仅看不到悲壮的神色,反而是一派欢天喜地的样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宋明议目瞪口呆的当口,孙杰也醒了。不过职业军人的素养让他的惊讶没持续很久,将目光投向城外的瞬间,绽出一声大喝:“敌袭!全军备战!”
城楼上和城外的梆子声几乎同时突然响起!
敌人四面环攻!
放眼望去,视野里都是敌人,无甲辅兵和披甲混杂在一起,呐喊着向城墙涌来。
孙杰大声呼喝出一连串的命令,由牙旗向两侧城墙和城门前的营垒传递开来,传令兵跨上战马飞快的冲下城墙甬道,向东门飞驰而去……
很快,敌人冒着城头泼下的箭雨涌到护城河边。沙石包、草包、木料——还有刚刚倒下的尸体!通通被推下去,几条通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形成……
久经战阵的总兵官孙杰一看便知,敌将这是下了死命令:天黑前要破城!
不过,这种强攻,敌我伤亡比会至少保持在3:1以上,甚至更高些——这种乱战,显然对自己有利得多啊!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自己人像吞了符咒被关二爷附体发了疯——好吧,也许是水井里进去了什么脏东西……可敌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只要再围几天,几乎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这个城,为什么如此不顾伤亡的强攻?这种打法完全是在拼人命啊!
莫非……
莫非——敌人知道——援兵来了?
作为总兵官的孙杰知道,除了安庆府经略大人那里,这时候,其他军镇的友军几乎完全指望不上:最近的也在几百里外,别说远水解不得近渴——这几百里大军走上个把月也不稀奇——就算得到府城危急的消息,没有朝廷明令,谁敢私下调集大军往援?“未得朝命私调大军行同谋逆”,这是族诛的大罪啊!
可,贼人这种疯狂的举动又是为啥呢?莫非朝中哪位高人未卜先知,提前就做好了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