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你老岳那办法不灵光吧!”坐在岳队下首的秦德纲打了一张牌,笑呵呵地数落。“这群学生娃,头脑之清晰,意志之坚定,都非你我平日所见。想通过弄伤几个人的办法,逼迫他们知难而退,到头来,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东西!”岳队长皱了下眉头,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的表情。“国家大事,连宋长官和殷先生都不敢贸然做出决断,他们跟着瞎掺和什么?!小袁,你今天做得对。眼下葫芦峪里群情激奋,咱们轻易不能犯众怒。否则一旦激起民变,就得不偿失了!你先下去跟弟兄去吃个饭,然后继续盯着那群毛孩子,该怎么处理他们,随时等候通知!”
“是!”带头的中山装小袁又躬了下身子,倒退着向外走去。岳队长想了想,又突然开口,“等等,他们是雇了三辆马车吧!你在车夫身上想想办法,但是同样要注意,别犯众怒,别给秦先生添麻烦!”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被唤作小袁的中山装再度鞠躬,然后带着手下鱼贯出门。听着外边脚步声去远,秦德纲一边摆弄手中麻将牌,一边笑着说道:“我跟你打赌,即便没有马车,他们也要背着铺盖卷儿,从这里走到北平去!”
“不可能吧!”岳队长再度抓起一张牌,用大拇指反复揉搓。这次他抓到的是张一筒,用不到,但打出去难免会有风险。“都是些没经历过风浪的读书娃,还能真的比军人还坚强?!”
“岳先生可能还不知道吧!”坐在他上手的矮个子麻将客坐直了身躯,冷笑着道:“他们可是从山东一路唱着歌走到这里来的。原本搭乘的是火车,结果在平安寨火车停了,就雇了马车代步。为了让同伴不觉得车价太高,那名姓田的,居然把一块瑞士产的金表给折价当了‘死当’!”
瑞士产的金手表,即便在北平、上海等大城市也是稀罕货。通常都是有钱人家买来给子女做旅途中最后的依仗,或者送未来儿媳“认亲”之用。而“死当”,则是典当买卖的一种,意味着物件的主人已经彻底放弃了赎回的打算,或者,这一去已经不再准备回头。
听到矮个子麻将客的话,岳队长的眉头迅速皱成了一团疙瘩,手指在牌面上搓了又搓,迟迟做不出任何决定。见他始终犹豫不绝,对面的年青麻将客笑了笑,低声道:“这不奇怪,眼下北平那边,也是穷学生们闹腾的欢。本来宋先生已经被我叔叔说动了,可被学兵队的那帮小酸一煽乎,又开始犹豫不绝!这帮学生娃啊,甭没本领成事儿,给你扯后腿,却是个个有一手!松井先生,您说,我说得对不对?!”(注)
“是啊!潘先生说得有道理!”矮个子麻将客冷笑着答应,“我的老师土肥原先生早说过,那个学兵营,就是二十九军的卵子!不把着卵子割掉,永远无法驯服二十九军这头公牛!秦先生,岳先生,这个当口上,你们可别再给学兵营补充新鲜血液了!”
“这……”岳队长咬着牙吸气,“他们,他们可都是读书的种子啊……”
一个不留神,他手中的一筒掉到了桌面上。对面的年青麻将客手疾眼快,立刻抢过去,将自家牌面摊开,“糊了,一条龙!”
注:学兵队,也叫学兵营,学生军。是宋哲元招募北平和各地爱国学生,组建的一支队伍。原本作为二十九军的军官预备队做重点培养,七七事变时,因为大汉奸潘毓贵的出卖而遭到日军的偷袭,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