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陆慎同诸将巡视,打马疾驰,直在江岸上跑了数十里,见山高水长,江水奔流,这才勒马停住,挥鞭指着茫茫江面感慨:“南人擅水,操船如履平地,北人擅马,在此江面前,也无用武之地。”
左右随侍者若有所思,道:“主公的意思是,河间王此次南征,恐无功而返?”
一文士接道:“以臣看来,咱们雍州打仗素来是,未谋胜先谋败。此间王此次征伐进四十万民夫兵甲,无一丝一毫谋败的打算。此次南下,只怕只能连胜、大胜,但有小败,便不可维持了。”
众人正感慨着,便见那边德公打马而来,送上一封军情加急:“主公,这是探马司刚送回的急奏。”
一面摇着羽毛扇:“河间王大军九月才到扬子江,又因今年雨水丰沛,无法渡江而去,只怕整备军务,要在建康过冬了。天时地利,均是下下,恐怕河间王此次南征,不能得偿所愿了。”
陆慎拆开信件,也是摇头:“河间王也是一代枭雄,素有一统天下之志,他倚重世家,掣肘颇多,此事本应徐徐图之,只可惜他老病有加,一心要在生前,立此伟业。”
一白袍小将,叹一声:“倘若他偏安一隅,只怕还有数十年的富贵可享,可惜、可惜……”
陆慎哼一声:“大丈夫生于世间,当收拾人心,以天下为志,成万世之基业,岂能为区区富贵迷眼?倘若以富贵论,不过是庸才,河间王也未有今日挟天子令诸侯的局面。”
那小将是陆氏堂伯父的幼子名唤陆协,因父兄皆战死,自小跟在陆慎身边,以他为兄为父,叫陆慎这样呵斥,忙闭嘴,躲到后面去了,偷偷做了个鬼脸。
陆协本以为这样呵斥几句就算完了,不料等回了军营,便有军士来传话,言道其胸无大志,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把他往日在雍州的流侠儿做派又数落了一遍,更兼罚他宿卫中军军帐三月,同士卒一起起居饮食。
站岗他倒是不怕,陆氏儿郎自幼习武,练就一身刚强体魄,只是他是大少爷脾气,吃穿上是万万将就不得的,便是行军,也得想法子三不五时的犒劳自己。
这是陆慎的吩咐,陆协一句话不敢说,默默脱了盔甲,换了士卒的衣裳,往中军帐外站岗。他自小父兄便战死,得家里人溺爱有加,便是从军也是跟在陆慎身边,哪里吃过这些苦。
站岗也就算了,还得跟士卒一起同吃同睡,陆协是个少爷做派,熬了两日,浑身酸臭,便叫苦连天。觑着陆慎商议军情的空隙,把主公身边的长随沉砚拉到一边,笑嘻嘻作揖:“沉砚大总管,给小的出个主意呗,再熬下去,我不是叫跳蚤咬死,就是叫蚊子咬死,再不然就是叫饿死了。”
沉砚哪里敢受他的礼,只是陆慎管教子弟,谁也不敢说情:“可别,小将军这不是折煞奴才吗?”
陆协是个混不吝,偏弯腰下去,倒仿佛耍赖一般:“自己人,什么折煞不折煞的,只是受了我的礼,可得给我出个主意。吃了几天,嘴巴都淡出鸟来了。”
沉砚哭笑不得,又叫他拉着不放,揣度着主子的心思,想了想道:“小将军前儿不是得了一盆菊花么,这时候献给君侯,正好。君侯一高兴,说不准便免了小将军的罚了。”
陆协叫他说得摸不着头脑:“一盆菊花而已,能有此奇效?从前我也不是没献过奇珍异宝,反而叫六哥训斥了一番的。再说了,他那脸色终日阴沉沉的,会因这些小事高兴?”
沉砚也不好详叙其中内情,笑得神神秘秘:“小将军照办便是!”
陆协咬牙:“成,顶多被打一顿,也好过在这门口站岗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