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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神 第107章

‘天定我成妖。’

‘你恨天落你如此境地恨得刻骨铭心,到头来,所做的任何挣扎还都是受它挟制。’

‘呵……要不怎说天命难违。’

‘一面说着天命难违,一面苦求逆天改命的那个,也是你。’

‘不过一个认与不认。若你就此认了,又何必强留人间。’

‘哼!’

元宵灯会喧嚣至夜深,终归于沉寂,寒气氤氲了残留的熙腾分为,越是热闹的繁华盛景,越是在曲终人散之后凋敝成空虚。拄着竹杖的身影颀长清俊,周身飘着一盏青灰色略显残破的莲花鬼灯,打更人倦懒得呵着哈欠与这一人一鬼擦身而过,猛然冷得一个哆嗦,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迷惘得眯起眼,于是继续缩着脖子往前走。

‘你行事越来越不似人了。’鬼灯嘲讽道。

‘因为我是妖。’东方轻轻一笑,如今能叫他动怒之事也越来越少。

岁月恍眼流逝,镜中人依稀还是当年模样,妖身予他长久的寿命,那源自竹妖的半魂供养着已近枯败之象的残魂,竟也撑过这许多年一如往昔。

多年前路经一凶邪之地,叫他逢着一盏鬼灯,要说其来历,倒也不凡。人间界修士并不多,而能修成地仙的更是凤毛麟角,鬼灯生前却是一个修为已达地仙的剑修。可惜有这般的天资,抵不过凡人嫉恨之心防不胜防。最亲近之人亦能背叛,最惨不过众叛亲离,仇未报,身已陨。他死之时怨气冲天,怎甘于渡忘川入轮回,因而锁魂不得为缚,阴差亦无法近身,若不是修为皆尽,光凭着那身屠灭一方生灵的凶煞之气已能成一大妖,彼时藉怨气凝自身却是弃了仙道,从此为妖鬼,不入天地之书。

由于最初寄居魂体用的是一盏为人所弃的春灯,本尊也以鬼灯之形现世。它以那煞气为根源,等闲便离不得当初死时之地,渐而渐之,彼处自然成为人畜不敢近身之地。东方不慎入了禁地,见着来者不善,一杖点过去,瞬间彼此都通悟了。

一妖一鬼简直就像个极端,硬拼的后果不是叫那煞气将他通身清灵玷污,便是他那清灵之气净化这凶邪,两方不约而同都收了手。

鬼灯是觉得眼前这妖真是有意思,看着是善妖,可它隐约窥见那黑暗斑驳的魂魄,竟是叫它都觉得战栗的邪恶,东方是见着这鬼魂情况特殊,藉怨气而生,这怨邪不消,它亦不灭,要制服它得换个法子,只是鬼魂没了斗志,他也便就此收手。

你来我往试探一回,彼此心中一声冷哼,倒也未再打起来。后来东方为鬼灯解了缚地之法,不必依着地界而生,鬼灯帮东方固了妖身与神魂,去了几分违和之感,既两者都前路漫漫无所依据,一妖一鬼便相携而行至今。

鬼灯性冷傲,生前死后往事更叫它怨痛,因而平素里总有些偏激。此行来,却是为一对双剑。

‘宝器生灵,必有血祭,当年我遍寻天下宝剑,在这城中见着它,剑灵仍在孕育,布下迷隐之阵护其周全,并未将其取走,算算时间,该是到了。’鬼灯是这般道的。“当年”还是指他仍为地仙的当年。

东方无可无不可,于是也就跟着来了。

渡魂千载,尽数人身,可纵是强要为人,记忆与魂魄却已在他与人之间划下不可跨越的鸿沟,他冥冥中实是知晓自己不可能为人的,于是做人也做得不伦不类。渡得妖身,心中已如芜荻所说,承认了自己已为妖,意识却并不曾认可,初时游走天下,又哪里有妖的模样。

一妖一鬼行走过那么漫长的道路,便是这元宵之节亦历经无数,可东方始终不曾错过元宵的灯会,鬼灯总觉得这于他来说意义不同,于是便就是叫它现出本体,如凡人般提着行走于人潮之间,它也不以为如何。偶尔也会觉得这妖过分矫情,不管曾为何,有命成妖便为妖,还惦记着别的做什么,就像他曾为地仙,一朝堕落成鬼怪,也无所疑虑得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有些时候,只要你突破某种底线,那么堕落得就越发迅速,看如今的东方,何尝还有初为妖的那许多不妥。

东街口一个黑魆魆的大宅子。东方站在门口,笑了笑:‘你那迷隐之阵,倒叫此地成了鬼宅。’

鬼灯‘嘁’一声:‘不正好叫我吞了得滋补。’

东方拄杖立在那里,笑得纯良无辜:‘那你便去清了道,也省却我看那些污秽。’

青灰色幽暗的春灯晃悠了一下,抛下一声冷笑,径直飘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