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谓的“十倍”差异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时间差,高人往往眼界远,能沉得住气,出道更晚,他们四人的出场顺序也正是昱、庶、亮、统;二是空间差,高人往往控制能力强,管理范围大,所以有十里之才、百里之才、千里之才等说法,他们的初始战功也确乎如此,程昱取东阿县,徐庶取樊城,诸葛亮取荆州,庞统取西川。
但有一个问题,程昱、诸葛亮的终生成就要远大于徐庶、庞统。这又是何故呢?原来他们还存在第三方面的差异——阴阳差。前面“十倍”说的都是表面的毕业考试成绩,我们可以称之为智谋或阳谋。但在实战中还会有人违背忠孝、信义,用到权谋或者说阴谋。四人中,统、庶仅善阳谋,亮、昱则兼善阴谋,其中亮又较昱为高。专注阳谋者往往忠顺,精于阴谋者往往逆反。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篡逆”对于统治者来说是洪水猛兽,但对于“民族”这一生命体而言,却是必不可少的阴阳顺逆,即新陈代谢,只分合理与不合理。再者,兵不厌诈,孙子甚至说自己的阳谋也皆为诡计,所以阴阳与忠逆一样,本身也没有优劣之分,关键在于均衡掌握,合理运用。准确地说阴谋属于攻心术的范畴。不过,在阳尊阴卑的封建社会,阴谋是从老师和书本上学不到的,只能靠自我参悟、自主研发。可一旦拥有就能出奇制胜,改变自己的命运。程昱、诸葛亮就是因为谋略全面才从排行榜中脱颖而出的。
庞统起初是完全忠于刘备的,他先去东吴寄寓就是为了与诸葛亮、徐庶形成三方策应,决胜赤壁,曲线救刘。所以赤壁大战一结束,庞统就直接来投刘备了。为了不让刘备为难,他情愿从最底层做起,并不急于出示鲁肃和孔明的推荐信。果然,他在耒阳以真才实学征服了刘备,孔明也不得不承认庞统高自己十倍。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庞统若真想进入谁的班子,是总能想出办法的。如果连进门的本事都没有,还敢号称“凤雏”吗?想当初连曹操的水寨都能任意出入呢,他在东吴“面试”时冲撞孙权,只不过是要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开溜。
诸葛亮能帮刘备拿下荆州,面对“民强地险”的西川却无计可施,既不知如何劝说假装仁义的刘备篡夺刘璋,也不敢为西川再打一场赤壁大战。于是他就借吊孝周瑜之机去东吴请比自己高一筹的庞统(这里孔明还有一层用意就是在刘家宗亲面前继续恪守疏不间亲,以掩饰异志,保持愚忠形象)。此后,两人就一个守荆州,一个攻西川,同时成为了刘备的左膀右臂。
庞统的确是比孔明有才,他意识到刘备在取荆州时必须装仁义,因为还要图将来刘璋的好感,但到刘璋这里就可以彻底撕破脸“逼宫”了。理论上,他只用“逆取顺守”四个字就将刘备轻松说服;武功上,他只用黄忠、魏延两位孔明不要的“末将”就实现了西川突围。然而就在西川势在必得、大功告成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折,孔明向庞统发出了一封死亡恐吓信。此举与前面程昱骗徐庶大同小异,程昱是利用徐庶的至孝,先劫持徐母,再招降徐庶;诸葛亮则是利用庞统对刘备的至忠,刘备对庞统的至爱,先动摇刘备之心,再灭掉庞统。两位阴谋家就像是排球运动员,将球扣到对方两个人的中间,迫使他们在互让时出现失误。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有个广汉人彭漾向刘备密告说,敌方有人要决涪江之水淹魏延、黄忠的前寨。还说:“罡星在西方,太白临于此地,当有不吉之事,切宜慎之。”这一情报不但救了刘备数万人的性命,还斩了敌方主谋泠苞,化凶为吉。
那么是谁制造了这命悬一线的险情呢?是刘备。川将泠苞先前本已被魏延活捉,但刘备偏要将他释放。魏延说:“此人不可放回。若脱身一去,不复来矣。”玄德说:“吾以仁义待人,人不负我。”在你死我活的前沿阵地,在优势尚未确立的攻坚时刻,竟能这样不结合实际情况而滥施仁义,真是可笑至极。既然仁义都可以换仁义,还用得着逆取吗?既然仁义可以换仁义,曹操怎么没给过你一寸土地呢?可见刘备已经从“儒仁”颓堕成“愚仁”了,刘家的遗传病发作了,不再是以前对付曹操时那个明辨真仁假义的玄德了。这次若不是彭漾帮忙,庞统必定会功亏一篑。刚刚化险为夷,诸葛亮却派马良送信说:“亮夜算太乙数,今年岁次癸巳,罡星在西方,又观乾象,太白临于雒城之分;主将帅身上多凶少吉。切宜谨慎。”同一种星象,诸葛亮提出了第二种解释。而庞统对诸葛亮的“善意”嗤之以鼻,又进一步提出第三种解释:“统亦算太乙数,已知罡星在西,应主公合得西川,别不主凶事。统亦占天文,见太白临于雒城,先斩将泠苞,已应凶兆矣。主公不可疑心,可急进兵。”真正是一象三说。
龙凤的意见分歧让刘备狐疑不定,一方面他十分珍爱庞统这位能力超强的谋臣,另一方面又十分信服料事如神的诸葛亮。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刘备决定退守荆州。第二天他还以自己的梦劝庞统说:“吾夜梦一神人,手执铁棒击吾右臂,觉来犹自臂疼。此行莫非不佳?”向来果敢不信邪的庞统哪里受得了这种患得患失、软弱无能的言行,他回答说:“壮士临阵,不死带伤,理之自然也。何故以梦寐之事疑心乎?”又说:“主公被孔明所惑矣。彼不欲令****成大功,故作此言以疑主公之心。心疑则致梦,何凶之有?统肝脑涂地,方称本心。主公再勿多言,来早准行。”说得多好啊,一勇二忠三唯物,四不跟贪功小人一般见识。不过就在庞统作这番慷慨陈词之时,他的忠心急转直下—不想再为刘备卖力—刘备现已愚仁愚义又愚信,全无可取之处了。
由于庞统秉承忠义之德,从未作过篡夺天下的打算,所以他想让位于孔明。庞统就像一个自由体操运动员一样,在前冲惯性太大而不能急停时,临时来了个绝妙的“回笼”。动作可分解为,一是维护自己男儿和战士的尊严,宁可马革裹尸也不当逃兵。按说此时的庞统可以选择引退,以保全性命,但他没有这样做。这也是他与刘备性格的最大区别。二是为了不影响诸葛亮而将自己的死因略略推给刘备。为什么他的马“久乘,不曾如此”却突然前失蹄呢?难道他也开始起疑、怕死,情绪影响到马了?非也!他是看到刘备迷信这些,所以也玩了个自己将自己掀下来的戏法,以促使刘备为关心他而与他换马。骑上刘备的白马之后不但死得快,还可以将过失归于刘备。这样刘备也就不会迁怒于孔明了,刘备梦见神人击臂即表明潜意识中有点怀疑孔明,只有孔明才是刘备心中的神人啊。三是他选择死在“落凤坡”则又是反过来安慰宿命的刘备:我是命里该死,你也不必过分自责。四是庞统为什么要反复揭露诸葛亮的来信是出自妒忌呢?为什么在树木丛杂的小路上行军,却将魏延远远地安排在前队呢?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守在更危险的后队有什么作用?贴着魏延走不行吗?原来,庞统是要用这一显著的行阵破绽向同行诸葛亮表明:我是心甘情愿让功、让位与你,并非屈死在你的手中,更不是不识你的险恶用心。